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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驚凰 (37-44)作者:月桃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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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10:52: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三十七章 硬茬
文耀收到蕭鸞玉的推薦信,起初有些不以為意,誰知看了她所講述的收糧計策,當即著手安排陸蘭舟前往某個縣城解決改桑種稻的事。
蕭鸞玉沒想到文耀也有熱切的愛才之心,只是她這推薦信還沒向陸蘭舟提過,所以她不得不親自到修文院,把他接出來喝杯茶商量商量。
這次她學聰明了,特意請上陳鈞。
雖然此人的才學不及陸蘭舟,但是他對朋友赤誠坦然,加之遊學多年,處事老道,可以幫陸蘭舟拿定主意。
果然,當蕭鸞玉提出文耀要將他任命為觀渠縣糧司主事,陸蘭舟驚得說不出話來。
「殿,殿下,我可否帶上若鴻……」
旁邊的陳鈞表情一僵,暗中扯了扯他的袖子,嘴上連忙拒絕,「你說什麼胡話,殿下和太守大人相中你的才能,委以重任,豈能提出毫無道理的要求?」
陸蘭舟咽了咽口水,仗著膽子與蕭鸞玉對視,發現她並沒有生氣,只是無奈地看著他。
他是不是讓殿下感到失望了?
「殿下,請稍等。」陳鈞突然拉起陸蘭舟,歉意地說,「剛才我不小心灑了些茶水,沾到小陸的衣裳,請允許我帶他去擦一擦。」
好牽強的理由,多半是要私底下溝通一番了。
蕭鸞玉頷首表示同意,倒了杯茶遞給旁邊的段雲奕。
「嘿嘿,殿下最近經常照顧我。」
「有事說事,少發些脾氣。」
「不會,以後不會了。」段雲奕痛快地喝完茶,精神抖擻地站在她身邊,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她的近侍。
這段小插曲很快過去,陳鈞和陸蘭舟交談了許久,等到他們回來時,陸蘭舟居然點頭同意了這份任命。
這讓蕭鸞玉不得不多看陳鈞幾眼,嘴皮子功夫也是功夫,說不定這位也是個人才。
於是,這件事就定了下來。
兩日後,陳鈞像個老父親般揮手送別陸蘭舟,轉眼就被蕭鸞玉接去幽篁園談話,讓他受寵若驚。
又過五日,蕭鸞玉留下彭驍照顧萬夢年,帶著段雲奕、姚伍等人乘坐馬車前往觀渠縣,親自考察改桑種稻的進展。
開戰是她提出來的,改桑種稻同樣是她極為看重的民生問題。
那些人來人往的詩會參加幾次就讓她膩味了,不如做些實事更有意義。
她揣著如此心態來到觀渠縣,並未見到陸蘭舟,從縣令口中得知,他正在尚柏村處理幾個硬茬。
蕭鸞玉聞言,讓馬車調頭去往尚柏村,她倒要看看,改桑種稻遇到的硬茬是怎麼個情況。
觀渠縣有此名稱,是因為此處有一條歷經百年逐漸開鑿拓寬的溝渠,從某條支流引來豐沛的河水,流經附近各個鄉村,彙集諸多山泉、小溪,最後匯入澄河、流入洺江。
這裡地勢低洼,歷史上澇災頻繁,有了觀渠引水,澄河決堤的次數大幅減少,既適合種植桑樹,也適合灌水種稻,因此,陸蘭舟認為這是極其適合推行改桑種稻的地方。
只是周邊百姓並不這麼想,桑樹種植比水稻輕鬆一些,四五月種下去,只需定時修剪、採摘,重點是如何喂養家中的蠶蟲。
改種水稻既要灌田翻土,又要育苗插秧,著實讓人多費力氣。
即使陸蘭舟反覆保證官糧司會劃撥銀子作出補償,這些桑種農戶也非常不樂意。
「太守怎會派出個小娃娃出來教人做事?你瞧瞧你這瘦胳膊細腿,讓你去試試插秧灌田,曬個把時辰的太陽,你就知道我們有多辛苦了。」
陸蘭舟抿緊唇,不想和他們爭論外表的刻板印象。
他從小跟著父親下田種地,農活沒少干。
後來家裡連年有收成,父母積攢余銀供他讀書認字,對他期望甚重,而他亦是埋頭苦讀,鮮少外出交友,使得性子愈發靦腆,皮膚也變得白皙些,成了名副其實的白面書生。
「小主事,你還是回去喝茶看書吧。」婆婆看起來脾氣好一些,拄著拐杖說,「我們是靠天吃飯的,不是聽你這三言兩語就能漲收成。」
「收成是一回事,賣出去的價錢又是另一回事。」陸蘭舟勸說道,「如今我們全州與熙州開戰,糧價必然上漲,而邊關收緊,絲綢難以外銷,進而影響絲織業,最終波及蠶桑養殖……」
「別扯這些大道理,我們聽不慣。」
「說白了,打仗是你們大人物決定的事,既然牽連我們老百姓,那就用銀錢高價收購我們手裡的蠶蛹當做補償,何必要我們改種水稻?」
「就是就是,又不是我家當皇帝……」
陸蘭舟聽著這些反駁,只覺得渾身無力。
他剛開始來到觀渠縣,緊張之餘,也會對自己的仕途起點感到興奮。
誰知,所謂的仕途還沒開始幾天,就遇到了幾個硬茬。
若是不能解決眼前的難題,就算他的策論寫得再好,太子和文太守也不會看重一個只會紙上談兵的書生。
陸蘭舟如此想著,心裡再次鼓起勇氣。
「諸位,改桑種稻並不是我擅自主張的歪理,而且我……」
「你可別說了!」不遠處又走來一伙人,亦是怒氣沖沖,「好你個白面主事,讓我家改桑種稻、引水灌田,可是你居然讓旁邊的老趙家收我們的租錢,否則他就不給我們開渠,這是什麼道理!」
陸蘭舟一愣,灌田就要開渠,難免經過他人的田地,可是他從未說過開渠引水要收租錢,也不會允許有人這麼做。
他當時和老趙家交代的原話是,同是一村的鄰居,希望他們能夠互相配合,能幫就幫。
誰曾想,老趙他前腳答應得好好的,後腳就要向引水過渠的其他農戶收租錢。
就是一愣神的功夫,場面就開始失控了。
這邊固執己見,不接受改桑種稻;那邊痛罵他藉機壓榨村民,居心叵測。
前者一聽他還有歪心思,更是怒不可遏;後者也被鼓動,怒上加怒,勢要將他趕出尚柏村。
陸蘭舟何曾面對著如此多的惡意,被嚇得步步後退,無論口中如何辯解,這些人也聽不進他的隻言片語。
就在場面混亂之時,一輛馬車堵在道路前,先是出現幾個帶刀侍衛護住陸蘭舟,再走下來一位更加稚嫩的少年。
「這年頭儘是娃娃官,蒼了天!」
「又來個沒斷奶的……」
段雲奕聽到這些閒言碎語,頓覺不妙。
而蕭鸞玉已經走到人前,笑意盈盈地問,「大家為何斥責這位官糧司主事?」
二柱子站在最前頭,自覺要當個話事人,隨即出聲回懟道,「看你這排場就是比他的官大,你怎麼不知道他要來我們尚柏村做什麼?他可是說奉了太子和太守的命令,在這片土地上當老大呢!」
她的笑意微斂,「我是問,你們為何要斥責他。」
「他莫名其妙要我們改桑種稻,這不是瞎搞嗎?」
「他還夥同幾家靠近觀渠的農戶,收我們的租錢,否則不讓我們開渠引水!」
「諸位請聽我一言。」陸蘭舟從許慶身後走出來,神色焦急地說,「我已經向你們數次解釋改桑種稻的好處,更是保證照價賠償砍伐的桑樹。再過一月,全州整體糧價上漲,絲綢價格下跌,水稻可賣可囤,比蠶蛹更有保障……」
「那你收什麼水渠的租錢?」
「我並未和老趙商量租錢的事……」
「趙老頭就說是你要求的,你現在被揭穿了就不承認!」
陸蘭舟仍是無法應付這些接二連三的責難,蕭鸞玉臉色漸冷,將他拉到自己身後。
「你這小娃娃算個什麼東西,想當出頭鳥?」
「我這老爺子走過的路比你走過的橋還長哩……」
道理擺在面前,到頭來還是不服她的年紀。
她對外行事向來是先禮後兵,既然他們沒有態度與她交談,她就不會再多客氣。
「改桑種稻是必然之事,你們最好能夠說服我,否則我……」
「你想怎麼樣!你要派人踏平我們尚柏村還是殺光我們老百姓!」
二柱子是個急性子,最是看不慣這些上位者的官威,兩步衝到近前,正要指著她的鼻子大罵一通,誰知她忽然側身,毫不猶豫地從段雲奕腰間拔出劍刃直指他的心口,當即讓他臉色發白。
「你,你,你……」
別說是他,就連其他村民都沒想到看上去素凈稚嫩的小公子竟然動手就是想要人命。
蕭鸞玉可不管他們如何看待自己,她上個月遇刺險些身死,對於他人的靠近格外警惕,更別說二柱子滿臉怒容、咬牙切齒的模樣,差點讓她真的把劍尖刺過去。
「不想死就給我後退!」她沉聲呵斥著,持劍向前一步,把對方嚇得倒退兩步,「你們都是全州的百姓,不是捉來服役的囚犯,我要是想折騰你們,人丁稅、連坐法、斷水渠,哪一樣不能讓你們叫苦連天?」
蕭鸞玉目光凌厲地掃視眾人,又與身前的男人對視,「我再問你,胤朝律令,冒犯天子者,斬項上人頭!冒犯太子者,笞三百、不可贖,你可有打算受此酷刑!」
二柱子渾身一抖,「冒犯太子……」
她前半句說加稅額、斷水渠,他們隱約感覺到她的身份非比尋常,誰知後半句竟是搬出律法要讓二柱子受刑,更是把他們嚇了一跳。
陸蘭舟瞧見他們臉上的惶恐之色,適時出聲說話,「太子殿下,今日的爭吵多半是我溝通不善,造成誤會,還請您免去這位村民的不敬之罪。」
「太子殿下……」人群中出現附和的聲音,他們紛紛騰開位置,讓一位老婆婆拄著拐杖走到前去。
「請殿下免去他的不敬之罪。」正是先前對陸蘭舟態度較好的那一位婆婆,她看起來在村民中頗有威信,沒有人在她說話的時候插嘴。
「免去他的罪過當然可以,只是你得與我說說,尚柏村為何抗拒改桑種稻?」
「此事說來也不算長遠。」老婆婆身形佝僂,記憶卻是極好的,「大約就是九年前,洺江流域發生旱災,我們澄河地段也不是例外。很多地方的水稻欠收,存糧不足。
來年雨水增多,這糧價仍是居高不下,官府就要我們引水灌田、改桑種稻,增加糧食積存。雖然桑樹耐旱,這旱災對養蠶人沒有太大的影響,但是我們也要吃飯吶,糧價不降,我們手裡也存不了幾兩銀錢,又拿什麼買秧苗、開水渠?」
聽老婆婆這麼說,村民們冷靜了很多,蕭鸞玉亦是回想起《全州志》記載的旱災,她對此印象頗深。
當時官府撥了很多銀子收購米糧、接濟災民,而官銀銳減之後,最快來錢的辦法就是增加商稅。
增加誰的商稅?
上一任太守竟是認為糧店抬高價格,坑騙了老百姓和官府的銀錢,所以增加糧店的商稅最為合理,這就迫使糧店繼續維持高價。
最終,官府百般無奈之下,又想出個新點子,那就是讓農戶改桑種稻。
農戶沒錢買好苗,收成不好,一年的心血付諸東流,對於降低糧價沒有任何幫助,自然是暗生惱恨,第二年無論如何都要改種桑樹、繼續養蠶,聽到改桑種稻這四個字就猜測官府又要害人了。
蕭鸞玉早在老婆婆出面的時候就收了劍刃,此時也完全沒有責怪的心思。
說到底還是溝通的問題,前提是能把人唬住,讓他們少幾分輕視,有足夠的理智去分析此番改桑種稻的利弊。
「既然你們仍是心有顧慮,那就坐下來與陸主事講個明白。誰家缺少幹活的人手,誰家的田地分不到水渠,你們只需提問題,我們想辦法解決。」
蕭鸞玉把長劍還給段雲奕,神色平淡地說,「倘若我們的辦法不能令你們滿意,你們就無需改桑種稻,但是,再過一兩月,觀渠縣的糧價上漲,禁止任何人要求官府開放糧倉、低價售糧,因為到那時,官倉同樣沒有積存。」
事實上,真出現農戶吃不上飯的情況,官府該接濟還是得接濟,只是現在,她要唱黑臉、說重話,必須把最差的結果講清楚,否則總會有人事前不以為意、事後倒打一耙。
至於官倉為何沒有積存,自是因為她要調去黎城、統籌備戰了。
前線的仗,必須要打;後方的糧,必須要種。
這是橫亘在她面前的兩大難關,她沒有時間慢慢處理,宋昭仁也不會給她太多時間。
番外五 怪夢
尚柏村的事情一直協商到了傍晚,不少人家已經燃起爐灶、生火做飯,香味飄散,惹得段雲奕飢餓難耐。
「咳咳……」他故作不適地清了清嗓子,彎腰在蕭鸞玉耳邊輕聲問,「殿下,我餓了。」
她看向不遠處與人交談的陸蘭舟,「再忍忍,我們等他一起回程。」
等他?
段雲奕變成了苦瓜臉,「要不您允許我去隔壁村民家討一碗米飯怎樣?」
蕭鸞玉真想掐他的臉頰肉,看看他這厚臉皮是用米飯還是麵糊做的。
「站好。」
「哦。」他應聲站直,沒過一會又彎腰回去,在她頸邊嗅了嗅,「殿下,您用什麼香料洗澡?」
蕭鸞玉瞥了他一眼,唇瓣微張,似是想說些什麼話,但是忍住了。
自從萬夢年養傷,段雲奕成了她最親密的近侍之後,她時常表露這般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每天在心中暗示自己,他是個粗神經的傻子,和他較真只會留下一肚子鬱悶。
這天夜裡,蕭鸞玉一行人回到觀渠縣城,婉拒了縣令的宴請,各自回到廂房裡用膳。
「殿下!我來和您吃飯了。」段雲奕坐在她身邊,笑眯眯地說,「順帶……啊呸,主要是為了照顧您。」
「我看你就是圖我的飯菜更好吃。」蕭鸞玉點破他的那點小心思。
「哪有……」他的笑容蔫了下去,「為何我留在您身邊,您不是嫌棄我,就是說我的壞話?」
「難道不是實話?」
段雲奕胸口一哽,支支吾吾地說,「也就,也就說中了三分實話。」
蕭鸞玉站起來,不經意地問,「那剩下的七分實話是什麼?」
他見到她站起來,立即搶過飯勺和瓷碗,幫她盛飯。
「剩下的七分可能是因為……」他的腦子快速轉動著,思考如何選擇措辭,手中飯勺一不小心舀了滿滿一大碗米飯,蕭鸞玉眼皮一跳,突然掐住他的側腰,「殿下,你為何掐我?」
「我吃不了那麼多……」
他看到她鬱悶的神情,反而揚起眉尾,十分開朗地說,「您看您這矮個子,想要長高就得多吃米飯!」
蕭鸞玉深吸一口氣,鬆開了他的側腰。
等他盛好兩碗米飯,剛坐下來的時候,就被她掐住臉頰肉,惡狠狠地威脅,「我看你小子就是得寸進尺!」
雖然她的力氣很小,但他還是誇張地抓住她的手腕,大聲求饒,「殿下我知道錯了!」
「閉嘴!」她真是拿他沒辦法,只得鬆開他,對上他委屈的眼神又是氣不打一處來,「快吃飯!」
「謝殿下饒命!」
事實證明,她饒過他一次,他就能惹她生氣第二次。
夜晚,她脫下衣物,沉入浴桶中,放鬆身體。
誰知這時響起推門聲,她立即警惕地睜開眼,透過屏風往外看,只見段雲奕關緊房門之後,往床榻那邊瞧了瞧,又動手翻了翻被褥。
「殿下,您在哪?」
「……找我有事?」
他嚇了一跳,隨即邁步往屏風走來。
「你給我站住!」蕭鸞玉沒想到他如此大膽,兩人隔著屏風四目相對,他站在原地撓了撓頭,而她泡在水中不知所措,想要站起來穿衣,又怕他能透過屏風看清自己的身體。
她一時半會不說話,他倒是想起來自己的目的,「殿下,我記得夢年臨行前交代我,在您洗浴的時候必須守在廂房外,不允許其他人進來。」
「那你進來作甚?」
「因為陸蘭舟有事過來找您,所以我就問問您現在要不要和他聊聊?」
蕭鸞玉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我現在如何和他聊?」
段雲奕感到奇怪,「就像你我這樣,反正都是男人,不耽誤事就行。」
「你……你給我出去!」
她的聲音聽起來是真的生氣了,他咽了咽唾沫,悻悻轉身。
她瞧著他離去,起身走出浴桶。
雖然她嘴上把他呵斥走了,但她擔心陸蘭舟真是有要緊事,所以連忙拿起絲巾擦拭身上的水珠。
然而,段雲奕這個大傻子出去壓根不關門,只是和陸蘭舟說了幾句之後,又大咧咧地走進來。
沒了開門的聲響,蕭鸞玉背對屏風擦了身子,對於屏風後出現的人影毫無所覺。
直到她隱約聽到幾下明顯的吸氣聲,轉過頭就看到段雲奕的腳步越過屏風,來到她身側。
「殿下,您的薰香……」他的話說到一半,對上她羞惱的目光,只見她一手捂住兩腿間的私密處,另一隻手攥緊絲巾擋在胸前,如同面對猛虎的幼獸,既是害怕顫抖,又是故作兇悍。
「出去……」
「咳,都是男子……」
「不想死就滾出去!」
在院子裡等候的陸蘭舟都被這聲怒吼嚇了一跳,正想進門查看情況,段雲奕已經急匆匆跑出來,轉身關門,靠在門板上劇烈喘氣。
「段近侍,殿下為何生氣?」
「我,我怎麼曉得?」他摸了摸自己心口,回想起蕭鸞玉剛才的眼神,又是虎軀一震,「殿下方才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實在,實在是可怕……」
說完,他又忍不住回想當時的情景,殿下的身子白裡透紅,看起來比糯米年糕還可口。
糯米年糕……
會罵人的糯米年糕……
這麼想來,好像也不是很可怕,甚至他還想再看一次。
呸呸呸,他在想什麼!
陸蘭舟看著他的臉色變來變去,仿佛在腦海里幻想了許多奇怪的事情。
「你……要不要緊?」
「不要緊,不要緊……要緊要緊!」段雲奕後知後覺身體的異常,連跑帶跳出了院子,留下陸蘭舟在原地滿臉疑惑。
他們居住在觀渠縣的官驛,蕭鸞玉有單獨的一間小院子,而他們也有各自的廂房。
段雲奕風風火火地跑回自己的住處,關門、上鎖、脫衣,傲人的陽物就像是出鞘的利刃在他腿間直挺挺地翹起,吐露幾滴白濁。
「唔……嗯……」
廂房裡響起少年隱忍低沉的嗓音,若是有人在場,就會發現他白皙的皮膚亦是泛著紅潮,散發情動的氣息。
他並非第一次面對身體的異樣,有時候早晨醒來胯下就是硬邦邦的,稍稍觸碰就是酥麻的快感。
他爹讓他學會用手自己解決,只要把精水揉出來,就能歇停四五天。
平日萬夢年要早起服侍蕭鸞玉洗漱更衣,他醒來發現晨勃時,依舊會用手揉出精水。
只是這段時間輪到他早起伺候太子,所以大半個月都未曾紓解,經常在夢中流了一些,著實讓他煩惱。
「呼……」他仰倒在床榻上,手中仍是揉弄硬挺的陽物,「怎麼,怎麼還不出來……」
他懊惱地拍了拍這根漲紅的東西,又痛又爽地悶哼一聲。
「你就不能等我找到喜歡的媳婦再上崗幹活嗎?」他扯過棉被蓋在身上,一低頭就能看到胯間顯眼的凸起,又是鬱悶地自語,「不管了,弄得我手都沒勁了。」
他瞧了眼窗外已是深沉的夜色,殿下已經洗浴完畢,和陸蘭舟聊一會應該就睡了,他就不必再過去了吧。
他如此想著,側著身子捂住陽根,免得被褥碰到敏感的龜頭。
他的睡眠向來很好,時常夢到稀奇古怪的畫面,嘴裡噼里啪啦地說著夢話。
「殿下……您身上……好香……」
「像是……加了糖的……糯米年糕……」
「讓我吃一口嘛……」
他彎腰在她頸邊嗅來嗅去,肚子發出咕咕的聲響,讓他感覺愈發飢餓,恨不得往嘴裡塞下無數甜點佳肴。
「殿下,我就嘗一口。」他盯著她的臉頰,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又學著她的動作掐起來,柔軟的觸感脹滿他的心房,「好軟……好舒服……」
他對上她的目光,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您在說什麼,我為何聽不到?」他的視線轉移到她翕張的唇瓣,努力辨認她的唇形,「您說……要我有事說事?可是我正在說啊,我想……想嘗一口糯米年糕。」
她搖了搖頭,指著自己的嘴唇,重複說著一些讓他聽不清楚的話語。
他盯著她的唇瓣,鬼使神差地冒出個想法,殿下的唇瓣應當比她的臉頰更加柔軟吧。
若是咬一口,會流糖餡嗎?
糖餡,好甜呀……想吃。
他感覺肚子越來越餓了,已經不想思考她在說什麼話,突然用手捧起她的臉頰,張嘴含住少女嬌嫩的唇瓣。
好軟,還有些許清甜,像是他小時候最喜歡的甜豆腐。
甜豆腐的汁水在哪?
他閉著眼睛,無師自通地抱住她的身子,舌尖熱切地鑽入她的唇齒間,舔弄她的舌苔,汲取香甜的津液。
他的呼吸愈發粗重,手臂愈發圈緊她的腰肢,直到粗長的陽根夾在兩人的身體之間顫抖著射了濃稠的精液,他才在驟然襲來的快感中鬆開她。
「我,我為何……」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了自己射出來的陽精正在順著她平坦的腹部緩緩流下,流入光潔的陰戶,隱入稚嫩的花唇……
等等,什麼?
他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她的胯間,並沒有什麼花唇,只見一根細小的陽物逐漸翹起,粉嫩的小龜頭沾染了幾縷白濁,格外扎眼。
「殿下是……是帶把的……」他目瞪口呆地指了指她的「物件」,又震驚地抓住自己胯間已經疲軟的大傢伙,「我也,我也是帶把的……」
他愣了好久,突然抱住自己腦袋大喊,「我絕對是瘋了!」
清晨的官驛迴蕩著少年的哀嚎,蕭鸞玉愣了一下,繼續擦臉。
等到洗漱完畢,姚伍送來白米粥和幾碟小菜,她才提了一句,「段雲奕在哪?」
「他洗床單去了。」
「為何要洗床單?」
「咳,殿下。」姚伍知道她還沒到遺精的年歲,卻不知道宮廷的嬤嬤有沒有提前教習,「就是做了些美夢,流了些……咳,精水。」
蕭鸞玉睜大眼睛,差點沒拿穩手裡的木勺,仿佛聽到了極為驚愕的事情。
第三十八章 明疑空城,暗度陳倉
兩日後,陸蘭舟仍是在觀渠縣忙碌,而蕭鸞玉等人已經回到黎城。
對於她此番出行考察,文耀和蘇亭山皆是感到驚訝,後者倒是沒有多作表示,而前者則是親自寫了一封很長的信件,由文鳶親自送到幽篁園。
「我還有其他事情,就不進去叨擾殿下了。」她將信封交給段雲奕,正色說,「還請告知殿下,這是父親親筆所寫,未曾讓他人假手。」
「好。」段雲奕應聲接過,呈到桌上,然後快步退離,站在門外,仿佛在這屋裡多待一刻鐘都是他的煎熬。
蕭鸞玉注意到他最近又出現的異常行為,暫時沒有心思多問。
隨著信封被拆開,一段塵封已久的歷史也重現在她眼前,她的神情逐漸變得凝重複雜。
「……胤朝,可真是個爛攤子。」
一聲嘆息消散,她重新折迭好信紙,塞在最隱秘的位置,拿起堆積的公文繼續查看。
她前往觀渠縣的這幾日,蘇鳴淵又恢復了每日必報的信件。
信中解釋了嶸城前段時間突遭敵襲,與復城切斷聯繫,導致他的信件無法寄出。
如今他打通了復城與全州的交界區域,雖然仍未能夠恢復和嶸城的聯繫,至少復城不再是被包圍的孤島,可以讓援軍直接跨越邊關,進入熙州。
蕭鸞玉攤開全州與熙州之間的城池分布圖,復城和嶸城均是與全州鄰接的縣城,前者地勢崎嶇、易守難攻,後者位於河谷、地平糧足。
一個半月來,蘇鳴淵率先攻占嶸城,搶奪糧草,以此為據點,鏖戰復城,卻遭到敵軍切斷中路,險些讓他落入孤立無援的包圍圈。
若不是騎射營英勇善戰,快速突圍,回到全州邊關請來援軍,否則他就要困死於復城了。
臨難不亂、死守危城,蘇鳴淵確實有大將之才。
這也印證了戰爭的變幻無常,她很難猜到眼前這一封信件會不會是他的絕筆,令她扼腕惋惜。
於是,蕭鸞玉壓平紙張,第一次嘗試給他回信。
只是她提起毛筆想了半天,似乎並沒有想要和他交代的話語。
既是擔憂他的安危,暫且寫幾句簡單的問候罷了。
翌日,蕭鸞玉收到最新的軍情急件,再次前往西營軍校場。
時隔一月再來這裡,將士們對她的態度更加尊敬,唯獨蘇亭山仍是暗戳戳地和她較勁。
「不必行禮,你們都出去。」她當著他的面摒退議事的副將,走到高座旁,「蘇將軍近來身體可好?」
「托殿下的挂念,末將身體好得很。」
既然營帳里沒有第三個人,蘇亭山也懶得起身行禮,神態悠哉地坐著。
蕭鸞玉也不惱怒於他的怠慢,只是把雙手背在身後,繞著桌椅走動起來,「既然蘇將軍身體硬朗,整日在營中閒來無事,不若著手準備奔赴前線,解了嶸城和復城的危急。」
「殿下說得倒是簡單。」蘇亭山餘光瞥見她繞來繞去,如同長輩那般勸解晚輩,頓時感到鬱悶。
「屆時,我會與你一同前去。」她這話一下子把他的輕蔑堵回胸口。
「……即使你有如此打算,暫時也不能動身。」
「為何?」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若是我率領上千人馬動身支援前線,那就得加緊糧草的調運。」
蕭鸞玉的腳步停下來,「如今糧草調運遇到什麼問題?」
蘇亭山語氣一哽,被人審問的感覺愈發明顯,隨即站起來,清了清嗓子,「黎城官倉的糧食所剩不多,急需從其他縣城調運,正是緊缺人手之時。」
「哦?」看到他站起來,她就很不客氣地坐到主座上,漫不經心地翻開最近的公文,「具體需要多少人手,你並未向我提起過,我如何幫你解決?」
「除了西營軍之外,全州督撫也抽調黎城現有駐軍五百餘人,你還能從何處調用人手?」
「現征現調。」蕭鸞玉拿出一張空白的紙,用毛筆畫了三個從大到小的圓圈,「以黎城為中心,這是預計收購糧草的範圍,這是改桑種稻的範圍,這是已經抽調餘糧的縣城。」
「什麼意思?」
「改桑種稻的進度遠比收購糧草更慢,所以我們可以先一步擴大這個範圍,在鄉村縣城現征現調,把一部分勞動力征入西營軍,隨軍運輸糧草、開赴前線,之後他們會輾轉回鄉,剛好遇到改桑種稻,再根據各家的情況考慮是否伐桑灌田。」
「說起來簡單……」
「說起來當然簡單,什麼也不做才是最難的。」蕭鸞玉放下毛筆,對上他複雜的神色,「你還有何疑問?」
「……沒有,你安排便是。」蘇亭山轉過身去,不願與她對視。
他不管是坐著還是站著,都壓不住她的勢頭,如同屬下傾聽首領的教誨,只能附和稱是,當真是邪了門。
幾天後,同樣感到邪門的還有熙州駐軍將領,房貴生。
「將軍,我們的援軍即將到達,何時對復城發動全勢進攻?」
「援軍有多少人?」
「八百。」
房貴生深吸一口氣,「不足一千人,叫什麼援軍,不如叫做伙夫!」
帳中將士顫顫巍巍,均是不敢應答。
先前他們包圍復城並未成功,反倒讓敵人突圍、引來援軍反包自己,損失了不少人馬。
更邪門的是,復城前日突然打開城門、撤去守衛,令人感到疑慮。
「一戰過後,雙方必然加緊派兵增援、快速修整,絕不會出現守衛空缺的情況,此計不過是掩人耳目,想引誘我們入城罷了。」
「沒錯,諸葛孔明的空城計早已深入人心,我們反而要學那司馬懿謹慎行事,不能貿然出動。」
「可是敵方不會無緣無故擺出此等拙劣的演技,復城地勢奇險、易守難攻,我們不能過於保守,失了先機。」
房貴生聽著吵鬧的議論,煩躁地揉了揉眉心,「都給我閉嘴!管他的空城計是真是假,現在該想的是如何拿下復城,殺了那個毛頭小子!」
熙州已經連失兩城,宋昭仁對他寄予厚望,勢必要滅掉西營軍的氣焰。
更何況,最新的情報傳回,他們得知領兵作戰的並非蘇亭山,而是他的兒子蘇鳴淵,登時感覺顏面盡失、羞恥難當!
「將軍,我看李副將說的在理,正因為是等待增援的時候,敵軍如此耍詐,說不定就是要我們瞻前顧後、畏畏縮縮。」
「你說怎麼辦?」
「不如再次包圍復城,來一招引蛇出洞。如果他們出兵反抗,說明城中仍有大批軍隊,我們暫時退讓,等待援軍;如果他們視若無睹,說明城中的確守衛空虛,必有其他埋伏,我們……也只能退讓。」
營帳中沉默了片刻,房貴生差點要把硯台砸下去,「說到底還是退讓,那不如留在營地洗洗睡得了,這一招叫做以不變應萬變!」
然而,就在此處營地二十里外,蘇鳴淵告別弄堯村村長,帶領騎射營五百餘人跋山涉水,逐漸靠近復城與宏城之間的官道。
雖然空城計是人盡皆知的計謀,但是古今多少年,依然十分管用。
此時的復城確實不是空殼,大部分士兵仍然潛藏在復城內部,只有騎射營跟隨他繞過山嶺,潛入周邊山村,一邊搜集餘糧,一邊接近東營軍的營地。
說白了,這是個明疑空城、暗度陳倉的計策,潛伏前行的目標直指敵方援軍的運糧部隊。
「蘇副將,有聲響。」
蘇鳴淵側耳一聽,果然聽到山谷里迴蕩的雁鳴,這是哨崗逐一傳報的信號。
「終於等到了。」他揚起明朗自信的笑容,掃去疲憊,「所有人聽令,從西北側下山,攔住糧車!」
運糧的車馬速度很慢,再加上此處距離前方軍營駐地不過二十里,這些士兵著實沒想到西營軍如此大膽,竟然繞了數百里的路程,只為了劫取這一隊糧草。
「當然不止是劫糧草。」蘇鳴淵笑咧了嘴,粗魯地扯下領隊將士的甲冑,套在自己身上,「還有一招渾水摸魚。」
「你,你們……」這名將士何曾聽過如此歹毒的做法,當即氣昏了頭,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你們簡直丟了禁衛軍的臉面,與土匪蠻人有何區別!」
「這不巧了,太子殿下就喜歡把我們叫做土匪。」他頗為驕傲地揚起下巴,抬手示意下屬,「打鬥的血跡、腳印全部處理掉,不留活口,動作快點。」
就這樣,他和十幾名士兵換裝成運送糧草的部隊,刻意放慢速度,直到夜晚才接近東營軍營地。
「怎麼只有馬草,糧食在哪?」
「回大人,糧食太重,馬車走不快,領隊就想出個辦法,讓我們把馬草送到營地,卸了車再折返回去幫忙運糧食。」
「這樣……倒也算個好辦法。」
蘇鳴淵聽到這名將士被糊弄過去,心裡稍作放鬆,借著漆黑的夜色,悄悄切斷韁繩。
「你在幹什麼?」
又有幾名將士走過來,蘇鳴淵看到他們所穿的鐵甲,意識到對方軍階不低。
「我們的馬匹趕路許久,腳力不足,我便想挑選幾匹軍馬回去運糧,不知道大人能否同意?」
「軍馬是軍馬,不能隨意借用。」李副將冷聲拒絕他的請求,轉頭看向馬廄後方堆積的馬草,「我記得從宏城到這裡不過半日的路程,就算你們的馬腳力再差,黎明出發,傍晚就可以送到,為何直到天黑才抵達?」
「糧食太重,壓壞了兩輛車的軲轆。我們領隊命令我們先行一步,再折返回去,就是為了讓副將大人放心些。」
「你們領隊是個聰明人。」李副將點點頭,看似無意地走到他身後,抬手撥弄馬草,「這些太少了,明早抵達的援軍還包括一百騎兵,回去和宏城糧司交代,下次運送的馬草必須再加兩車。」
「在下謹記。」蘇鳴淵當即附和,向他拱手告辭,「大人,我們準備折返回程,稍後就會有糧食運來。」
「去吧,夜色漸深,早去早回。」
「遵命。」
他依言轉身,將後背留給李副將。
果然,此人已經識破他的偽裝,即刻拔劍刺向他的後心。
蘇鳴淵同樣有所預料,抽出袖子裡的短刀,側腰擋下一劍,以刀刃卸力,旋身揮拳,一擊擊中對方的太陽穴。
其他人聽到李副將的痛呼,驚覺危險,衝過來試圖圍殺他們,而騎射營的士兵們臨危不亂,紛紛拿出短刀應付片刻。
混亂中,有人摘下附近的火把,扔向成堆的馬草,火焰急速燃起,照亮了半個營地。
「有敵襲!有敵襲!」
馬廄的動靜驚動了房貴生,當他跑出營帳,看到一群人騎馬逃竄,更是怒不可遏。
「給我追殺他們,一個都不能放過!」
「弓箭手準備!」
先前蘇鳴淵僅僅割斷了二十匹馬的韁繩,剩下的軍馬自然可以讓東營軍的騎兵追上他們。
一切盡在他的預料中。
「報——將軍,復城方向出現敵軍!」
房貴生眉頭一皺,「不好!他們是在報信號!」
蘇鳴淵等人偽裝潛入營地,不僅是為了攪亂東營軍的秩序,引出部分騎兵,還要以馬廄為烽火台,呼應城中軍隊發動夜襲。
常人以為兩軍交戰之後必須整頓修養,短時間內難有再戰之力,可蘇鳴淵就是反常理而行之。
他的膽識來自於他的智慧,也來自於他手底下的騎射營。
「嚦——」
漆黑的山野響起雁鳴,埋伏在灌木間的四百餘人蜂擁而出,絞殺這批追出來的騎兵。
清涼的夜風吹去屍體的溫度,遠處的營地火光沖天,映照著刀光劍影。
蘇鳴淵甩了甩劍尖的鮮血,拽過韁繩,躍上馬鞍。
「傷員自覺留下潛伏,其他人隨我反攻!」
番外六 情思難抑
今天對於蘇鳴淵來說註定是個難忘的日子,不僅是因為昨晚的戰鬥完全勝利,更是因為他的桌上收到了一封特別的信件。
「蕭翎玉書;致蘇鳴淵。」
短短八個字,先是讓他愣了一會,漸漸揚起嘴角的弧度。
不行不行,他得先洗個澡。
蘇鳴淵克制著雙手的衝動,火速趕往浴房,用冷水洗刷身上的血跡和泥污,確保自己是乾乾淨淨的模樣,這才回到營帳拿起這封信。
「應當是『蕭鸞玉書』……」他把信封翻來覆去看了兩遍,對著封面的字跡傻呵呵地笑出聲,「她寫字也好看,怎就沒有一處讓我不喜歡……」
他傻笑半天,終於捨得拆開信封,看到裡面僅有的一張信紙,笑容略變僵硬。
咳,無妨,她好歹知道給他回信了,這是個好兆頭。
「蘇鳴淵親啟:余知復城之危,後知而後憂,心中慚愧。戰事緊湊、變故無窮,望卿平安。蕭翎玉,親筆。」
就沒了?
蘇鳴淵翻到信紙的背面,又打開信封,發現真的只有這一張紙。
他看著信紙上剩餘的幾行空白,感到一絲絲的遺憾。
罷了罷了,這是個好兆頭。
至少說明,他每日堅持給她寫信這件事終於有了收穫,而且是他確定心悅於她之後,第一次得到她的回應。
他時不時提醒自己,她的年紀還小,不明白男女之情,也不在意他的這點情愫。
他也會告誡自己,不要逾矩,不要在她能夠感受愛意之前,令她徹底厭煩。
但是,當他離開黎城,遠在千里之外,當他聽不到任何關於她的消息,思念如同瘋狂生長的野草完全籠罩了他的心,他只能用這樣笨拙的方式去試探她的情感。
無論她是出於愛惜臣子的心態,還是真的挂念他蘇鳴淵這個人,至少她對他並不是完全的利用和算計……
活了十六年,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追求女子,竟是要卑微到了塵埃里。
蘇鳴淵回想起父親警告的話語,眼裡閃過些許掙扎。
「叩叩。」敲門聲打斷他的思緒。
「進來。」
「蘇副將,今日可要寄信?」
往日他都是前一夜寫信,次日早晨跟隨其他急件送往黎城。
昨晚酣戰到黎明,他一夜未睡,本想回來寫信,誰知看到了蕭鸞玉的信件太過激動,一時間沒想起來如何回信。
「等等,你讓劉副將寫一封急件向我父親告知昨晚的戰況,等他寫好了,再來催促我。」
通常都是他負責傳報軍情,如今他另有要事,讓劉永幫忙分擔點職責,也是情理之中。
蘇鳴淵長呼一口氣,甩去心間纏繞的憂愁,鋪開信紙,開始磨墨。
該寫什麼作為回信?
她只寫了幾句問候,要不他也簡單寫幾句感謝挂念的話?
「太子殿下親啟:末將受命領戰,自當全力以赴,不負所托。望殿下金安。蘇鳴淵親筆。」
他寫完短短兩行,又感覺自己太過客套疏離,連忙揉碎紙張,再次提筆。
「太子殿下親啟:末將得知殿下回信,倍感欣喜,原知殿下愛才心切,如今更是仰慕有加。請殿下切莫思慮過重,末將必然全力以赴,以解君憂……」
不行,這也不行,實在太過直白。
聰慧如她,必定會對所謂的「仰慕」感到奇怪。
蘇鳴淵又鋪開新的紙張,極為認真地思考起來。
他給她寫信是為了求得她的回應,那麼他應該寫一些引起她注意的事,譬如戰場出現什麼變化,他又施展了什麼計策。
對,就該這麼寫。
「太子殿下親啟:末將受命領戰,自當全力以赴,不負所托。是以三日前,末將命復城眾將士大開城門、退守城內,故作空城計,迷惑敵軍……
房貴生及部分士兵逃入山野林間,暫時不知蹤跡。末將身受兩處箭傷、一處刀傷,並未傷及性命。傷骨切膚之痛,不抵為殿下排憂解難之心,望您勿憂,靜待捷報。蘇鳴淵親筆。」
看起來寫得不錯,他頗為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字跡,足足寫滿了五頁紙。
即使她不在意自己的傷勢,也會驚嘆於他的計謀,回信簡單誇獎他幾句。
儘管他明白她更看重的是自己領兵打仗的能力,他也忍不住期待她給予的小恩小惠,期待她給予的更多的關注,期待她用盡手段將他捆綁在她腳邊,做她的忠臣能將。
蘇鳴淵感覺到小腹處升起的熱潮,連忙甩掉腦子裡浮現的想法,靠在椅背上,呼出一口濁氣。
從他六歲起,他的生活就在日復一日的習武和功課中度過。身體積累了太多的傷痛,甚至抵過了情慾的躁動,連春夢都是極少的。
先前他在黎城,見到她的玉體也沒有逾矩的心思,只是他離開她之後,思念積攢下來,最近竟是開始做夢了。
「蘇副將。」又有士兵過來詢問,「是否需要寄信?」
只是他等了半天,並未得到蘇鳴淵的回應,隨即掀開簾帳往書桌方向看去,也沒看到他的身影。
「蘇副將……」
「有何事?」
蘇鳴淵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他身後,把他嚇了一跳。
「那個,那個寄信……」
「給太子殿下的,不要拿錯了。」
「遵命。」
蘇鳴淵把手裡的長刀隨意插在地上,扯了一條棉巾囫圇擦拭脖子上的汗水。
雖然找了幾位兄弟練練手,把身體的躁動壓了下去,但是這渾身黏膩的汗水仍是讓他感到不舒服。
看來還得去洗澡一次。
到了夜晚,忙碌了一天的蘇師傅終於睡了個安穩覺。
夢裡他輕騎快馬,如同大雁歸巢,回到她身邊,向她親口講述此戰的艱險和最終的勝利。
「辛苦你了。」她淡笑著說,「下去歇息會。」
「殿下。」他一聽到自己要走,連忙上前,「我能否,能否提一個小要求?」
「什麼要求?」
「我想……我想……」
他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完整。
她的耐心消耗,笑意收斂,「有話直說,不要耽誤我的時間。」
「我想……請您務必回復我的信件。」
她似是感到驚訝,鳳眸微張,又很快掩去異樣,「看來你對我另有想法。」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如同針尖戳破他偽裝的皮囊,他既是慌張又是欣喜地杵在原地,一時間不知如何應答。
他想大膽承認,又怕遭到她的無情拒絕;若是他執意否認,會不會令她感到虛偽?
「殿下,請您饒恕我的無禮。」他握了握拳頭,終於作出決定,「無論您要罰我以下犯上,還是罵我膽大包天,我想我必須和您坦白……我心悅於你。」
空氣靜默了片刻,她的雙手交迭,撐著下巴,似是陷入思考中。
他無法忍受這樣的沉默,擺手解釋說,「我可以等,等到您認為需要伴侶的時候,我……」
「這重要嗎?」她突然打斷他的話。
「殿下……」
「你的心意於我而言,重要嗎?」她像是認識新奇事物的孩子,頗為認真地思考了一番,得出令他心寒的結論,「既然你可以等,那就等下去,不要用你所謂的情意來影響我的判斷。你對我而言,僅是蘇鳴淵——蘇亭山之子,這就夠了……還是說,你想以此捆綁我?」
「不,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
她的容顏漸漸淡去,他惶恐地衝到她身邊,試圖抓住她的身影,卻什麼也摸不到。
「殿下——」
蘇鳴淵恍然從夢中驚醒,又渾身脫力地向後倒去,心有餘悸地劇烈喘氣。
沒有曖昧的畫面,沒有撩人的挑逗,這樣的夢境雖然不會讓他受到晨勃的困擾,但是他寧願夢到血流成河的慘象,也不想再聽到她說出傷人的話語。
他翻了個身,強迫自己不要回想剛才的夢境,正當這時營帳外又響起熟悉的聲音。
「蘇副將,今日可要寄信?」
「等會,我馬上!」
他骨碌碌地爬起來,很快磨墨提筆,繼續用簡單的文字向遠方的少女寄去絲縷的情思。
第三十九章 動身出發
從復城到黎城之間的急件最少要六日的時間才能送達,當蘇鳴淵仍在加緊清理戰後事項,蕭鸞玉亦是忙碌著整理行李物件。
費了些時間,終於趕在西營軍出發前,將所有物件送上馬車。
黎城百姓皆知幽篁園是太子居所,如今看到幾輛馬車排列停靠,很快圍了過來,打聽著她的消息。
「太子殿下這是要去哪?」
「聽說是去督戰了。」
「我記得,那位蘇將軍的兒子也在前線打得不可開交,都是十多歲的少年郎,當真是一個比一個英勇。」
文鳶聽到民眾的議論聲,感到幾分欣慰。
「殿下。」她越過眾人,來到蕭鸞玉身邊,發現她最近也長了些個子,「我來送您一程。」
「詩霄有心了。」蕭鸞玉對她頗有好感,自是不吝嗇笑意。
「殿下,該啟程了。」萬夢年過來為她擺放腳凳,她向文鳶伸出手掌,在諸多目光的注視下,牽著她上了馬車。
這段時間以來,文耀漸漸放權,重視她的能力。
因此,她願意表露些許積極態度,對文家所期待的婚約作出回應。
萬夢年能夠明白她的算計,段雲奕卻看不明白。
他只是更加確信,太子殿下是喜歡女子的,這也間接說明了,他連日的夢境著實是荒謬且冒犯。
與此同時,還有另外一個人感到彆扭。
「緊趕慢趕,還是來晚。」陳鈞看到行人把幽篁園圍得水泄不通,只能下了馬車,踮起腳尖望見蕭鸞玉與文鳶牽手的畫面,「小陸,小陸……」
他喊了兩聲,發現陸蘭舟站在馬車上半天不動,怔怔地盯著蕭鸞玉出神。
「小陸!」他又喊了一聲,趕緊把他拽了下來,「再不快點,殿下可真就離開了。」
聽到蕭鸞玉真的要走,陸蘭舟立即收攏思緒,跟著他擠過人群,試圖趕在馬車離去前,見到她的最後一面。
很可惜,他們終究是慢了些,護送太子的馬車已經離開,周圍的人群漸漸散去,議論聲平息,只留下空蕩的街道。
「唉,沒能說聲告別也就罷了。」陳鈞拍拍他的肩膀,「待殿下凱旋歸來,必定會召見你商談政事。」
他轉眼看到陸蘭舟憂慮的神情,只當他感恩於蕭鸞玉的提拔,挂念太子殿下的安危,並未細想。
低調簡樸的馬車隨行在軍隊中,逐漸遠離黎城。
蕭鸞玉舉起茶杯,向文鳶示意,隨後兩人相對飲茶,暫時無言。
「殿下已經不再猶豫了嗎?」
「話說得直白,恐怕會傷了你。」
她們隻字未提婚約之事,卻互相明白對方所說的含義。
文鳶抿了抿唇,「若是您早些答應,興許我還會有所期待。」
期待她對她是略有心動的,而不是單純為了報答文耀的幫助。
可是蕭鸞玉知道兩人毫無可能,她更希望她能夠毫無期待。
「詩霄,我非良人,但我知道,未婚妻的身份能夠給你帶來最大的利益。」
兩人之間沉默了許久,直到馬車停了下來,文府的管家在車外呼喚文鳶。
「我只能送你到這了。」她起身向她行禮,斂下心中複雜的情感,「殿下,望您平安歸來。」
「好。」蕭鸞玉微笑點頭,目送她下了馬車。
片刻後,萬夢年掀簾進來,為她整理床榻。
「你傷病剛愈,為何不讓段雲奕過來?」
「他不知為何有些抗拒。」
「又是耍脾氣。」蕭鸞玉看著他收拾好茶几、被褥,像是最稱職的近侍那樣細心周到,「早知道讓彭驍隨行,把他留在幽篁園。」
「殿下可以再挑選幾名近侍,補充空缺。」
「我想清楚了,近侍以武功見長,不必多費心思。若是蘇鳴淵靠譜些,我就讓他幫我挑幾個。」
萬夢年動作一頓,「蘇公子恨不得自己來當您的近侍。」
「他想要的太多了,我不可能事無巨細地考慮他的想法。」
蕭鸞玉對蘇鳴淵的變化不是完全遲鈍的,只是她不能理解,也不願意接受。
「您說得沒錯。」他平淡地附和她的話語,掩去內心的酸澀。
她同樣不願意接受他的情意,她甚至還會強硬要求他留下來,讓他越陷越深。
「夢年。」
「我在。」
「陪我睡一會。」
「好。」
他自然沒有資格躺在她的身側,所謂的陪伴只是坐在床榻末端,靜靜等著她沉入夢鄉。
由於馬車顛簸,蕭鸞玉睡得並不安穩,醒來時看到萬夢年坐在她腳邊閉目假寐,難得有幾分閒心打量他的變化。
他的眉眼愈發生動鮮明,完全沒了初見時的畏縮膽怯。
或許初見時的模樣不過是他在宮中生存的面具罷了,如今拋去束縛,他所展現的才是他真正的性格。
萬夢年隱約聽到身後的動靜,轉頭對上她湊近的面容,心臟驀地加快。
「殿下……」
「咳,我本想嚇唬你。」她無辜地眨眨眼睛,掀開被褥,露出套著白襪的兩隻腳丫,「你願意幫我穿鞋嗎?」
這段時間他在養傷,她一直拒絕其他人的靠近,唯獨他在身邊時,她總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服侍。
萬夢年沒有答話,跪在床邊為她穿鞋。
兩人獨處的時間並不少見,靜默不語更是常態,直到段雲奕送來蘇鳴淵的信件,她才變化了神情。
「……蘇家,當真不容小覷。」
「蘇鳴淵的信件與蘇家有關?」
「倒不是這封信,而是蘇鳴淵這個人,承載了蘇家的野心。」蕭鸞玉輕嘆一聲,思緒飄到了文耀所寫的那封信件,「胤朝有一段歷史被人抹去了……」
胤朝,並非大陸的中心,相反,這裡處於東南角落,占據了廣闊的海岸以及洺江下游豐沃的土壤。
但是,胤朝歷史上並不只是這巴掌大的範圍,蕭家也不是最初的統治者,而是卑劣的竊奪者。
「成王敗寇,沒有卑劣高尚之說。」萬夢年斟滿茶水,推到她面前,「江山易主,向來是有能者居之。」
「蘇家曾經參與了瓜分胤朝的陰謀,本該自立為皇,不知為何會被捆綁在蕭家的賊船上,最後成了開國功臣,也就是後來的護國大將軍。」
蕭鸞玉按了按太陽穴,顯然對於過去的這段歷史頗感費解。
只可惜文耀的了解僅止於此,她想追問也無人可問。
「既然文大人能從族中長輩口中得知隻言片語,說明歷史並未被抹去,而是被人掩蓋了。當殿下站得足夠高,自是有權力揭開這層秘辛。」
「你總是能夠解開我的困惑。」
待到傍晚,軍隊駐紮在山谷間生火燒飯,馬車不再顛簸之後,蕭鸞玉這才提筆給蘇鳴淵寫回信。
「蘇鳴淵親啟:復城之戰以奇兵制勝,顯將才之風。余欣然,不日將抵。蕭翎玉親筆。」
少年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再次確認這行字跡。
「殿下要來了?」他連忙來到書桌前,翻找送來的其他信件,果然找到自家老爹的急件,確認了這件事。
只不過,在蘇亭山的口中,這是蕭鸞玉百般要挾、軟硬兼施的情況下,他不得不同意的結果。
蘇鳴淵對父親的態度說辭表示習以為常,最重要的是她真的要來前線了,估摸著四五天就能到達。
他忽然感到幾分緊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胡茬,低頭看了看曬成深麥色的手背,再聯想到萬夢年那略顯瘦削的身材,他決定保留自己的特色。
「蘇副將,東南方向二十里處發現躲藏的痕跡,劉副將已經派人過去搜查。」
東南二十里,看來那伙漏網之魚並未搶到馬匹,而是徒步逃走的。
蘇鳴淵收斂了心思,拿起長刀出了營帳,「騎射營挑一隊人,隨我進山追捕,勢必要把房貴生的項上人頭割下來給殿下送禮。」
第四十章 抵達復城
蕭鸞玉的馬車比信件慢了幾天,蘇亭山先到一步,看見軍營大門上懸掛的頭顱,進去就把這小子一頓批。
「打仗既要攻城,也要攻心。你行事作風如此狠辣,反而激起敵軍敵將的憎惡之心,八分的士氣也漲到十分,寧死戰、不屈降。」
「那豈不是更好?」蘇鳴淵不解地反問,「投降的俘虜也要吃飯,還不如與我們堂堂正正地拼個你死我活,我也敬他是條漢子。」
「說的好像你的士兵刀槍不入似的。」蘇亭山一句話就把他堵得啞口無言,「熙州和全州立場不同,終歸同屬胤朝人。兵勝於奇而非死戰,敵敗於謀而非威恐。為父老了,武力不比從前,但是經驗擺在這,你要學習的仍有很多。」
「父親教訓的是。」
蘇亭山對自家兒子的聽勸頗為滿意,誰知過兩天又來了個不服氣的主。
「殿下在何處?」
「正在洗浴。」段雲奕瞧著蘇鳴淵明亮的眼神,自認好心地攔住他,「別怪我沒提醒你,殿下不喜歡別人在此時貿然闖入……」
蘇鳴淵當然知道其中緣由,懶得聽完他的話,逕自走入營帳中。
「你仍是這般我行我素,也不知如何才能聽進別人的勸告。」
帳中燭火昏暗,蕭鸞玉坐在床邊,身上只穿了兩件薄衫,而萬夢年正在為她擦拭濕發,顯然是剛洗浴結束。
「我若是聽勸告,便不會再來見您。」蘇鳴淵握緊腰側的佩刀,在她的凝視中一步步走近,「殿下一路奔波辛苦,末將怎能不探望?」
「探望也要挑時機……」她本想嗆他幾句,誰知他突然一踉蹌,差點跌倒在地,「蘇鳴淵!」
她焦急擔憂的聲音驚動了帳外的段雲奕,當他衝進來時,只見蘇鳴淵整個人壓在蕭鸞玉的肩膀上,渾身輕顫著站起來,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楚。
「你……你腿受傷了?」她想到他這段時間所經歷的危險,終究不想寒了他的心,「你既然有傷在身,應當是我親自探望你。」
「小傷罷了。」他話是這麼說,仍是靠在她肩上不肯離開,餘光瞥見旁邊的萬夢年盯著自己,心知演戲不能太過,否則這些個近侍不知要暗中說他多少壞話。
可他越是模糊傷病的程度,她越是擔憂,伸手握住他的側腰,緩緩將他扶起來。
她突然的觸碰讓他幾乎遏制不住內心的欣喜,連忙握拳擋住嘴角的弧度,輕咳幾聲。
「嗓子也不舒服?」
「沒,沒有。」蘇鳴淵站直身體,對上她清澈的鳳眸,頓覺自己像個可惡的騙子,「殿下……末將已無大礙。」
蕭鸞玉感到些許不解,而段雲奕更是萬分奇怪,嘀嘀咕咕地說,「兩個男子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雲奕。」萬夢年叫了他的名字,眼神示意他離開。
「知道了知道了。」段雲奕應了聲,瞥見蘇鳴淵泛紅的耳尖,費解地撓著腦袋,走到外邊繼續站崗。
經過他這一打岔,蕭鸞玉心中的疑惑消散,露出三分隨意。
「探望時間已足夠。」她只需一個手勢,萬夢年立即會意,「我如今衣冠不便,就不親自送你離開了。」
又是這般疏離客套的語氣,自從初見文耀那一日起,他們之間的隔閡愈發明顯,他始終做不到徹底的忠誠,而她仍是沒有原諒他。
蘇鳴淵咽下苦澀,目光越過萬夢年,看到她垂眸梳發時清麗秀雅的臉龐,胸中的苦澀又捲土重來,迫使他絞盡腦汁試圖拉近兩人的距離。
「殿下,您可要視察復城的民生百業?」
蕭鸞玉鳳眸微抬,掃過他的面容,「今日已晚,明日預備。」
蘇鳴淵得到肯定的回答,連忙補充道,「復城縣令潛逃,城中秩序由西營軍暫管,請殿下放心……」
「若是如此,你就隨我一同前去。」
蘇鳴淵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營帳,他只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就連段雲奕喊他兩遍也沒有回應。
帳中安靜了許久,萬夢年擦拭著她的濕發,憋了半天終於問出心中的疑惑。
「殿下,您最近對蘇小將軍的態度有所改變。」
蕭鸞玉驀地輕笑一聲,狗捉老鼠會累,當然要多喂幾根骨頭。
不過,她並未把這話說出來,而是笑著反問他,「你也想讓我對你的態度出現你所希望的變化嗎?」
她不說變好還是變差,僅是淺笑的模樣,險些讓他點頭答應。
他在內心警告自己,決不能低估她——她絕不是感動於少年們的情愫而作出回應的人——至少目前不是。
瞧著蘇鳴淵離開時心花怒放的模樣,她願意施捨的蜜糖,於他而言是致命的砒霜。
翌日,蕭鸞玉剛掀開簾帳就看到蘇鳴淵衣冠嚴整地站在遠處。
「殿下,這是備用的銀兩,以防不時之需。」
「一分錢難倒太子爺,你真是事無巨細皆是考慮清楚。」
她從萬夢年手中接過錢袋,發現他的袖子短了些許。
「您當真不需要許叔跟隨?」
「不必,他一人就足夠了。」
恰好走近的蘇鳴淵聽到這句話,倍感精神。
「殿下放心,這復城的隱患盡數拔除,請您隨末將入城。」
蕭鸞玉瞥見營地周圍的將士均是好奇地盯著他們,特別是躲在衛兵之間的劉永,兩隻黑眼睛瞪得像葡萄似的,生怕錯過他們的一舉一動。
她嘴角的笑意愈發明顯,幾乎迷晃了他的眼睛。
「有你在,我向來放心。」
蘇鳴淵回想著她說這話時的笑容,莫名感到不真實。
他的理智提醒他,她對自己的態度變化絕對包藏利用,但是他又不能無視她給予的回應。
蕭鸞玉可不管他的腦袋裡糾結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當他們走進復城,她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其他地方。
「掌柜的,這是春稻還是夏稻?聞起來很香。」
糧店掌柜聽到她這話先是一愣,轉而笑呵呵地湊過來,「小公子知道的還不少,這夏稻就是六七月收成的稻穀,剛打出來的米粒顆顆飽滿圓潤、清香撲鼻,煮出來的米飯亦是清甜軟糯,最受歡迎。」
「怪不得價格比往常貴了兩倍。」蕭鸞玉掃視過去,這家糧店皆是高價大米。
掌柜本以為她想壓價購買,誰知她淡笑著搖頭,閒庭信步離開了。
「殿下想為軍營收購糧食?」
「有這個打算,卻不是在復城。」
「為何?」
「我方才聞了聞店鋪中的大米,香味很淡、略有潮氣,說明是擠壓已久的春稻。掌柜非但沒有點破我的錯誤,還藉機吹噓一番,著實讓人開眼界。」
「商人唯利是圖,不符合兼濟天下的道義追求,所以史書抨擊『從商者賤』,非無道理。」
蕭鸞玉聽蘇鳴淵侃侃而談,不由得側頭看了他一眼。
他今日脫下戰甲,只穿了件青色武袍,襯得他面容俊朗、體態端直。
「殿下……」他察覺到她異樣的目光,正想詢問時,她已經轉過頭,好似未曾盯著他。
「『從商者賤』聽起來太過刻薄,反面印證了掌權者對商人的恐懼——欲除之而不能除。」蕭鸞玉斂下神情,淡淡掃過街巷兩邊的店鋪,大多是完好無損的,櫃檯上擺滿了買賣的物件,依然有不少百姓來往挑選。
「復城縣令早已逃竄,糧司、市司均是無人管理,或許唯有利益可以讓這些商人留在這裡,為復城百姓運來各式各樣的糧食資材。」
「殿下所言極是。」蘇鳴淵附和道。
他精通帶兵打仗之事,對於她所說的治民管政之道只能說些大概淺顯的道理。
她想到了遠在觀渠縣的陸蘭舟,或許有他在身邊,她的思考和顧慮都會有人解答。
身旁這位虎頭虎腦的少年也算是難得的人才,只是他受制於蘇亭山,有時候不能完全為她所用,多少讓她有些膈應。
不過,既然他和萬夢年一樣,都對她生出不該有的心思,那就別怪她用盡手段榨取他們的價值。
第四十一章 得意的蘇小將軍
蘇鳴淵剛從復城回到營地,就被蘇亭山的衛兵傳話過去議事。
他看了眼身側的蕭鸞玉,沒等他詢問,她已經轉了方向,往主營帳走去。
寬敞的營帳里,蘇亭山坐在議事桌旁,抬眼看到蘇鳴淵為蕭鸞玉掀開簾帳,胸口立即提起一股氣堵在嗓子眼。
直到她走到近前,他才慢吞吞站起來行禮,「末將參見太子殿下。」
「不必多禮。」蕭鸞玉覺得他這個當爹的模樣著實好笑,不過,現在是談正事的時候,「聽聞探子已經傳回情報,還請蘇將軍為我講解一二。」
來此之前她潛心研讀了不少兵書名著,不擔心自己聽不明白這些兵家之言,但是紙上談兵終究淺顯無益,她早就有了偷師的打算。
蘇亭山深吸一口氣,對上自家兒子無辜的神情,「……殿下關心戰局,末將自是喜聞樂見。」
主營帳安靜了片刻,蘇鳴淵鋪開地形圖,隨著蘇亭山的話逐一圈出關鍵的城池。
「如今陶城在東,蓉池縣、磊縣在北,對於我軍形勢並不樂觀。」
蕭鸞玉聞言亦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琢磨著幾座城池之間的方位,「先前房貴生的援軍就是從陶城出發?」
「沒錯,先前已經探清,陶城原有一千餘人的駐軍,再加上近日增加的營地,想必又有東營軍前來支援。」蘇亭山接過硃砂筆,在陶城後方畫上一個紅圈,「熙州六城以崇城最為繁榮,宋昭仁和六皇子多半坐鎮於此。」
「磊縣和蓉池縣可有駐軍?」
「一般情況,縣城不設駐軍,但是不排除戰時調遣,可能會有數百衛兵負責傳訊、刺探軍情。」蘇鳴淵補充道,「若是沒有將士帶領作戰,幾隊衛兵不足為懼。」
「依你們所見,何時進攻陶城?」
「自然是越快越好。」蘇亭山看向蘇鳴淵,「你手底下的幾支營隊已經休整完畢,可以作為先遣軍,兵分兩路,明日就向陶城進發。」
蕭鸞玉意有所動,「如此之快,今日遣送糧草可還來得及?」
這個問題說出口,蘇亭山兀地多了兩分笑意,「難道在殿下眼裡,『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必須是一條死規矩?」
她神色微怔,意識到自己看書看多了,想法難免有些呆板。
「『軍糧何時起運,具體要看行軍速度和目的地。」蘇鳴淵看到她的神情變化,覺得頗為新奇,畢竟聰慧早熟的她鮮少露出這般懵懂的模樣。
蕭鸞玉也知道自己在這方面毫無經驗,繼續虛心求問道,「行軍一日通常能走多少里程?」
「這也得具體區分地形,您看復城和陶城之間……」
「咳咳。」蘇亭山重重咳了幾聲,打斷蘇鳴淵的回答,「殿下,請恕末將直言,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商討先遣部隊如何靠近陶城,以及後續糧草如何跟進的問題,畢竟明日就要出發,今日不作詳細準備,容易出岔子。」
蘇鳴淵眉頭一皺,其實他和幾位副將早就把復城和陶城之間的行軍路線討論清楚了,只是蘇亭山作為西營軍實權上的一把手,還需要向他彙報一番。
戰事緊急確實不假,但是太子殿下在這,也不至於非要糾結幾句話的時間。
然而,他以為無需糾結,蕭鸞玉卻當真了。
「蘇將軍所言有理。」她對著蘇家父子淺淺一笑,「請兩位繼續細講進攻陶城之事。」
看到她這般謙遜的態度,蘇亭山暗自有些得意,就算是他培養了十六年的兒子都有許多問題要向自己請教,她這小妮子半路出家就想摻和一腳,哪有這麼容易。
誰知他這還沒得意多久,蕭鸞玉聽他們安排好行軍之事,緊接著就提議道,「我隨先遣軍一同出發。」
「荒唐。」蘇亭山立即否定她的想法,很快舒緩語氣,做些表面功夫,「太子殿下,請恕老臣冒犯,您不遠千里從黎城趕到前線本就是舟車勞頓,應當多作歇息,豈能拿身體當兒戲?」
不止是他,蘇鳴淵對此也不太贊同,只是他並未出聲反對,而是等她進一步解釋。
「我一路前來,有近侍服侍左右,三餐茶飯樣樣不變,加之馬車平緩、路途平坦,談不上舟車勞頓。」蕭鸞玉收斂神色,看起來頗為認真。
「殿下,軍隊急行與平日的作息大不相同,末將擔心您不能習慣,路途上難免出現不適。」
蘇鳴淵剛說完,蘇亭山也跟著反駁道,「萬一耽誤了戰機,實在是悔之晚矣。」
「急行軍可是卯時動身、一日兩頓,亥時紮營?」
蘇鳴淵一愣,「是這樣……」
「我早已問過隨行的任副將,每日皆是按照這個作息起居,絕不會耽誤時辰。」她做事向來考慮周全,當然不會任性妄為,「復城與陶城之間最多三日的腳程,這並非我不能完成之事。」
蕭鸞玉這番話說服不了蘇亭山,可是她做了決定,直接回營帳里收拾東西去了,哪管他的臉色。
而蘇鳴淵思前想後,轉頭找了許慶、姚伍,他們表示太子殿下這幾月勤加鍛鍊,身子骨確實比先前結實了些。
「蘇小將軍同意了?」
蕭鸞玉倒了杯茶,推到他的面前。
不遠處,萬夢年還在為她收拾衣物,看來她當真是非去不可。
「殿下,能否告訴我,為何要隨先遣軍一同出發?」
「早先就有了偷師學習的打算,當然不能錯過機會。」
「偷師……您是說領兵打仗?」蘇鳴淵覺得這個理由既是意料之外,又很符合她的性格。
她向來極有主見,遠赴千里而來,可不是為了待在營地後方做做樣子、鼓勵士氣。
蕭鸞玉看到他默然沉思,顯然有所動搖。
瞧瞧蘇亭山今天略帶得意的狐狸樣,若是要她來選擇,她寧願把謙遜之態放在蘇鳴淵面前。
「蘇小將軍,我把你當做我的半個先生,難道你不樂意?」
「咳……殿下言重了。」蘇鳴淵說著客套的說辭,左手連忙舉杯飲茶,掩去嘴角勾起的弧度,「談不上先生之稱,殿下有何問題,末將定當詳盡解答。」
這下輪到蘇鳴淵得意起來了,儘管代價是在父親面前又被訓斥了一頓。
翌日天未亮,蘇亭山掀開簾帳,大老遠就看到蕭鸞玉等人站在人群中整裝待發。
他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揪住路過的劉永交代了幾句,告誡他必須保住太子的命,畢竟這個棋子短時間內還有大用。
別說是他,劉永和其他將士聽到太子殿下要隨軍前行的消息也是懵了好一會。
不過,蕭鸞玉確實沒有拖後腿。
行軍第一天,他們翻越三座山嶺,直到月亮升起時才在山腳安營紮寨。
劉永謹記著蘇亭山的吩咐,連忙帶人去找太子殿下是掉隊了還是暈倒了,結果沒想到她人還是挺精神的,就是那個白白胖胖的小侍衛有點遭不住了。
他再仔細一看,嚯,蹲在篝火邊煮粥的居然是蘇鳴淵。
「看這月色方位,尚未到亥時就下令紮營,比我預估的還早些。」
「五百人急行穿過三座山已是體力極限,離開復城範圍後,地勢起伏逐漸平緩,我們需要繞開官道,屆時也會提高速度。」
「繞開官道……」蕭鸞玉在腿上鋪開地形圖,指出一條路線,「聽說沿著山腰行走最為輕鬆,明天是不是要穿過雞鳴坳,沿著黃公嶺的山勢,最後駐紮在……獅子坡?」
「大致是這條路,只不過最後不會駐紮在獅子坡。」
「為何?」她感到不解,來回對照附近的地形,「獅子坡背靠山麓,視野開闊,距離官道較遠,無需擔心會被敵方探子提前發現。」
蘇鳴淵攪了攪鍋里的蔬菜粥,回頭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殿下,最近幾天的風向如何?」
蕭鸞玉怔愣片刻,這她還真沒在意過。
「如今已是晚秋,熙州地帶常刮北風,再加上山林間雲深露重,迎風坡易冷易急雨,特別是清晨時分,士兵們就地而睡,很容易感染風寒。」
她低頭瞧了瞧地形圖,獅子坡果真是迎北風的一面。
「原來如此,受教了。」
接下來她又問了幾個問題,他皆是毫不吝嗇地詳盡解答,嘴皮子都快說冒煙了,可是轉眼看到她感激的目光,他又忍不住勾起嘴角,轉身故作平靜地清了清嗓子,「殿下好學,是國之大幸。」
蕭鸞玉淺笑著搖了搖頭,「蘇小將軍,我須得提醒一下,你忘記給我的晚餐加鹽了。」
其實不該是他來煮這鍋粥,奈何段雲奕雙腳起水泡,正在哀嚎著讓許慶給他挑破,而萬夢年和姚伍又得布置營帳和草蓆,所以蘇鳴淵主動過來幫忙的時候,她就順勢答應了。
想來簡單的蔬菜粥也不會難吃到哪裡去,最主要的是她可以趁機請教不少問題,算是收穫頗豐。
如此一來,她看他就稍微順眼一點了。
所以,當蘇鳴淵夜巡迴來,到營帳前詢問她是否已經睡下,她稍作猶豫便起身出來見他。
「殿下……」
「噓,有人已經睡著了。」
行軍物資緊張,攜帶的營帳較少,必須住滿十個人。
蕭鸞玉對此也有心理準備,只是她長久以來養成警惕的習慣,身邊突然多了幾個陌生人酣睡,一時半會難以入眠。
「找我有何事?」她等了半天沒聽到他說話,抬眸發現他正神色不明地盯著自己,「不說話,我便回去……」
「等等……」蘇鳴淵試圖拉住她的手,被她下意識地躲開,他像是如夢初醒,恍惚了一瞬,「……我巡邏時發現幾株草藥,可以防止蟻蟲叮咬。」
她從他手中接過一個小布包,摸起來很濕潤,散發著草木香氣。
「我把搗碎後的殘渣和汁液裹在紗布里,殿下可以直接塗在手上或者其他地方。」
此時篝火已經熄滅,他只能在月色的朦朧中看到她露出欣然的笑容。
他暗暗握緊雙手,將傷痕遍布的手指藏在身後。
第四十二章 形勢明朗
天氣漸冷、草木凋零之時,西營軍前線接連傳來捷報。
此時蕭鸞玉正領兵迂迴,收取陶城後方的幾座小縣城。
「殿下,有最新軍情急件。」段雲奕火急火燎地衝進營帳,把一沓信件放在桌上,「聽說蘇小將軍已經從陶城出發,準備奔赴前方包圍崇城,您快看看是不是真的。」
蕭鸞玉應了一聲,繼續提筆寫字。
「殿下為何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難不成這也在您的預料之中?」
「他昨天已經寫信告訴我將行的計劃,稍後我再看看具體細節。」
「您說的是蘇小將軍?」段雲奕撓了撓頭,想起之前看到兩人擁抱的畫面,嘟嘟囔囔地離開,「每天都寫信,難不成真有點什麼……」
蕭鸞玉筆尖一頓,又繼續書寫,倒是萬夢年有所意動,他發現她在跟隨騎射營急行軍的那段日子裡,對蘇鳴淵的態度愈發溫和。
或許他該提醒她繼續防備蘇鳴淵,可是他知道她尚未對蘇鳴淵產生真正的喜歡,只是他太過敏感,他害怕她終有一天會領悟感情的滋味,而那個幸運兒卻不是自己。
她明知他的心意,仍是強留他在身邊,最後將他棄如敝履,轉而愛上另一個男人。
這樣的結果僅僅是在腦海中假想,就足夠讓他絕望。
「又在想什麼?」
「沒什麼。」
「我不喜歡猜啞謎。」
「在下知道。」
「知道?」她放下毛筆,淡然瞥了他一眼,「那再好不過了。」
翌日,整裝待發的西營軍不費吹灰之力拿下磊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縣令和幾個當官的早就逃走了。
「我們的人接管縣衙和城衛所之後,方才打開城門允許滯留百姓通行,縣令狗官的動作這麼快,竟是趕在我們包圍之前就準備好馬車。先前猜測磊縣留守一隊衛兵傳遞戰情,現在看來並非虛言。」
隨行副將任管用手在地形圖上比劃,繼續說,「想來他們應該是從北城門逃出,穿過山林向北逃竄,繞開陶城的地界回到東營軍控制下的另一座縣城。」
「陶城並非一日之戰,既然有斥候傳遞消息,可能也會有其他的布置。」蕭鸞玉沉吟片刻,「先派人去糧倉查看。」
過了一會,士兵傳來消息,說是糧倉的八成稻穀浸濕發芽。
「狗官真不是個東西,這些都是農民辛苦耕耘的存糧,如今寒冬來臨,一旦發生天災,老百姓從哪裡求來救濟糧。為了噁心我們,他們當真無所不用其極。」
營帳里,任管來回踱步,思考著如何處理這批糧食。
萬夢年在一旁聽著,亦是感到棘手。
西營軍之所以分出一批隊伍折回圍攻蓉池、磊縣,首要目的是為前線主攻軍隊徵收糧食。
全州後方改桑種稻固然成效不錯,但是隨著戰線拉長,運輸糧草消耗的人力物力難以估量,自然是就近徵收最為穩妥。
「任將軍稍安勿躁,當務之急是先派兵把蓉池縣也收到囊中。」蕭鸞玉用毛筆在蓉池縣和全州邊關之間畫上直線,「你拿下蓉池之後,留下一半人手看守糧倉,其他人繼續向西打通官道直至全州。」
「若是蓉池縣的糧食也被毀了,殿下可有辦法徵調百姓手裡的餘糧?」
「你適才也說了,眼下正是寒冬時節,老百姓手裡的餘糧是用來過冬的,強行徵調必然是怨聲載道。」
任管胸口一哽,「殿下,我們可以記下帳本,等我軍收服熙州,要錢的給錢,要糧食的給糧食。」
「如今崇城之戰尚未開始,一切均無定數,老百姓可不一定信你這套說辭。」蕭鸞玉想起復城遇到的糧店掌柜,琢磨出一個折中的辦法,「糧倉分為官倉和民倉,官倉被人動了手腳,民倉可不一定。」
「殿下是想徵收糧店名下的存糧?可是萬一他們這些商人也不願意給我們西營軍面子……」
「在商言商,給他們行商方便,他們不會不識趣。」
蕭鸞玉思考片刻,進一步完善了這個計劃。
「以我的名義張榜公告,西營軍已疏通全州與蓉池、磊縣的邊關官道,來往糧商免去關稅。除此之外,在蓉池、磊縣兩地,凡是應徵軍糧的糧店,每折扣一成,往後的商稅降低一成;每應徵十石,降低商稅的承諾延長一年。商人無利不起早,他們定然明白其中利弊。」
當任管帶領部分人馬繼續前行準備拿下蓉池縣,磊縣已經張榜公告了太子殿下的新政令。
不少民眾圍著榜文議論紛紛,聽起來對於官倉漏水之事並不知情。
「小哥兒,為何太子不開官倉運糧,非得大費周章給糧店開後門?」
「還不是因為狗官逃走前把官倉給淹了。」段雲奕說起這事也是咬牙切齒,「我看那官倉稻穀發霉的發霉、發芽的發芽,多半是好幾天前就潑了水,壓根就沒打算給我們西營軍留一粒米。」
「哎呦,動盪之年一斗糧食一塊金,縣令老爺怎麼就捨得?」
「都是胤朝人,何必如此憎惡……」
有人憐惜糧食,有人感嘆這亂世,還有人一拍腦門,想出個絕妙的主意。
「軍爺,我看這浸了水的稻穀並非一無是處。現在是農閒時節,農民只用做一件事,那就是把秸稈、碎米埋糞發酵,等來年做肥料。有時候也把吃不了的稻穀也倒進去,您要不做個主,讓大傢伙把官倉的稻穀都分了吧?」
段雲奕摸了摸下巴,轉眼就把這個事告訴蕭鸞玉。
「我倒是未曾想過這個辦法,怪不得陸蘭舟總說『農活處處是智慧』。」她笑著把糧司官令交給他,拍了拍他的手臂,「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切記不可讓秩序混亂。」
段雲奕一聽自己又有任務,拍著胸脯保證,「殿下放心,我絕對安排妥當。」
正當蕭鸞玉有條不紊地徵收糧食,遠在崇城的宋昭仁卻是接連發怒。
「陶城沒了就下來就是崇城,西營軍已經兵臨城下!你們這些人都是吃白飯的,竟然讓一個不滿二十的臭小子打得屁滾尿流!」
他站在諸多將領官員之間破口大罵,就連主座上的六皇子蕭明玉也是嚇得不輕。
他知道自己的四哥準備帶兵過來捉了自己,可是他除了每日坐在座位上聽宋昭仁罵人,什麼也做不到。
原先他和母妃剛被接到熙州時,宋昭仁對他還是頗為尊敬的,誰曾想全州率先開戰,一路高歌猛進、直逼崇城,這老將軍的儒雅表象終是蓋不住心中的怒火。
軍營議事之後,蕭明玉被侍衛護送回到太守府,他和母妃皆是暫住於此。
「今天可有向宋將軍提什麼建議?」
「沒,沒有。」蕭明玉看到她眼裡的失望之色,接著解釋道,「今天宋將軍一直在訓斥幾位副將,我插不上話。」
惠妃搖頭嘆氣道,「如今形勢堪憂,即使你開口說話,他們也聽不進去。」
蕭明玉轉了轉眼珠子,終是憋不住心裡的疑惑,「娘,四哥有如此厲害嗎?」
惠妃皺起眉,露出些許不屑,「蕭翎玉那小子不過是個草包廢物,不及蕭鸞玉半點聰慧,否則你的父皇也不會忽視他這麼久,讓吳清梅那賤人恨得牙痒痒。但是他勝在命好,竟是被蘇家老狗撿到,還捧成了什麼太子。」
「聽其他將軍說,蘇家父子很是勇猛。」
「蘇家當年可是有從龍之功,蘇亭山戎馬半生、清繳山匪,他兒子蘇鳴淵以前倒是叛逆蠻橫,後來靜心習武、苦讀兵書,同樣不是省油的燈。蘇家這些年來被你父皇削兵權削得半廢,我本以為蘇亭山會懷恨在心、自立為王,誰知道他吃錯了藥,竟是甘願認十歲稚兒為儲君。」
惠妃說起這個就納悶得很,當時她算準了蘇亭山不願臣服於蕭家血脈,這才帶著兒子投奔宋昭仁,誰知她們母子倆剛抵達熙州,全州那邊就傳來消息,說是蕭翎玉設壇祭天、立為太子。
正常人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定然是蘇亭山那個老狐狸出的主意,畢竟蕭翎玉當年在皇宮裡平平無奇,就算成歌薴死了,蕭鋒宸壓根不想多看這個兒子一眼。
對此同樣感到鬱悶的還有宋昭仁,不過,他的這個疑惑很快就會被另一個人解答。
「宋將軍請稍等,我們首領稍後就會前來。」
「麻煩讓他快些,老夫的時間不多。」
宋昭仁在簡陋的茅屋裡等了許久,那位首領終於慢悠悠地趕來。
「讓宋將軍久等了。」廖寒青披著鬆鬆垮垮的袍衫,帶著渾身的酒氣坐在他對面,「這次過來又是有什麼吩咐?」
宋昭仁看著他這副懶散怠慢的模樣那是有氣不敢放,「老夫只是想問你,玲瓏衛那邊可有最新的情報?」
「情報倒是有的,只是……」廖寒青驀地笑了起來,身子一歪,外衫滑落些許,露出肩膀上的紗布,「只是宋將軍打算用什麼來交換?」
「我答應你的權力、財富,這些不夠嗎?」
「目前來看,您並沒有能力實現你的承諾。」他依舊是懶懶散散的態度,也不打算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像是疲乏至極地斜靠在椅背上。
「先前讓你刺殺蕭翎玉,你同樣沒有做到。」
「那我們豈不是兩清了?崇城即將被攻破,我會及時帶著我的兄弟們離開,請宋將軍不要替廖某擔憂。」
陰陽怪氣的話語讓宋昭仁恨不得衝上去給他一拳。
隱衛的存在並不是胤朝公開的秘密,即使是作為元老大臣的宋昭仁,對這個組織也是一知半解、頗為輕蔑,直到廖寒青主動找上他,並且帶來不少全州的情報時,他才知道這是一股多麼強大的助力。
「我已經從各地調來五千駐軍,誓死守衛崇城。這是一場持久戰,蕭翎玉十有八九也會再次親臨前線。就算你對宋某感到失望,想必不願意輕易錯過刺殺……」
「誰說我一定要殺了他?」
廖寒青冷不丁的一句話打亂了宋昭仁的說辭,後者頓時收住了聲,在心裡琢磨這句話的真假。
「其實我還挺喜歡那小鬼的,他似乎和你們所說的不太一樣。」
「一個十來歲的皇子再怎麼與眾不同,也是蘇亭山的傀儡罷了……」
「宋將軍,關於蘇亭山和蕭翎玉的關係,我得到的情報與你的結論有些許出入。」他笑了笑,屈指一彈將桌上的信封推到宋昭仁面前,「蘇亭山控制不了蕭翎玉,這或許是你另謀權勢的機會。」
「這是玲瓏衛傳來的消息?」宋昭仁急切地翻閱信封里的內容,臉上的表情逐漸由陰轉晴,「我就說蘇老狗此人怎會性情大變,莫名其妙尊稱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當太子殿下,原來是四皇子依仗全州太守強行壓制了蘇家的賊膽。」
「所以我還挺喜歡那小鬼的,但願……」廖寒青閉上眼睛,任由腦海中又浮現出綺麗的夢境,「但願他的屍體能夠讓我感到幾分慰藉。」
番外七 瘋子的慾望
廖寒青能夠在刺殺蕭翎玉之後從全州活著回來,對於熟悉他的人來說並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他的水性極好,更何況他手底下還有幾個兄弟打掩護,沒那麼容易死。」莫秋麗這般說著,伸手招來太監模樣的男人,「把褲子脫了。」
男人依言把下半身脫個精光,露出醜陋短小的陽物,還有兩個褐色的陰囊。
「蠢貨!」她一腳踹翻把人踹翻,目露厭惡地呵斥道,「誰要看你這割了的東西,難道你不知道進我的營帳必須戴好假陽物嗎?」
被踹到在地的男人連忙爬過來跪拜求饒,「首領息怒,屬下急著給您送信,來回皆是騎馬,佩戴那物件不方便,一時間就忘記了。」
聽他這麼解釋,莫秋麗的臉色有所緩和。
旁邊的男人見機拉著她的手摸到胯下蟄伏的二兩肉,湊到她面前討歡,「首領若是發癢,奴才這裡有熱乎乎的可以直接用。」
「你倒是會見縫插針。」
「奴才這是見縫插棒……」
莫秋麗扣住他的下顎狠狠咬破他的唇,滿意地嘗到嘴裡的血腥味,「你們幾個別愣著,把全州那邊最新的情報謄抄一份送給廖寒青,再催促他回來,別指望宋昭仁那老狗能有什麼名堂。」
當這封情報送到廖寒青面前時,他正喝得酩酊大醉。
「首領,這是玲瓏衛傳來的密件。」
「不看。」
「那您的傷藥……」
「不換。」
他像個耍賴的孩子趴在軟榻上呼呼大睡,留下幾個兄弟面面相覷,最後只能離開。
————
「皇上,西營軍已完成清繳塗山堡匪徒的任務,屬下隨行善後,清點資材,均已在文書中列明。只是土匪窩裡還藏著幾個婦孺,請皇上指示如何處理。」
「十四歲以上的,殺了;十四歲以下的,帶進來培養,如若不從,一併殺之。」
當時年僅十歲的廖寒青被人發現根骨不錯,天生是個習武的料,怎知他聽了隱衛三扈從的區別,反而選擇了玲瓏衛。
「刀衛只能殺人,玲瓏衛可以用不同的身份殺人,我想,還是玲瓏衛更好玩。」
「你小子的性格合我胃口,可別耽誤了自己的天賦。等你厭倦了玲瓏衛,刀衛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厭倦?
彼時的廖寒青並不知道刀衛首領此話的深意,直到他十四歲時偶然撞見莫秋麗與數個男人交歡,他才意識到這玲瓏衛早已成了這個女人手中的玩物。
「小傢伙,愣著幹什麼?過來陪姐姐玩玩……」
「沒興趣。」
他冷漠的態度讓莫秋麗倍感新奇,以首領的姿態命令他走近。
「你有沒有興趣不是你說了算,得讓姐姐看看你的物件是否讓我有性趣。」
他掃視一眼周圍男人裸露的陽物,露出鄙夷的笑容,「我想,我還是更喜歡把這東西割下來喂狗。」
「小傢伙為何說話如此難聽,這些可都是讓姐姐感到快樂的寶貝。」莫秋麗親了親最近的肉棒,披著朦朧的黑紗走下床榻,「你這面孔頗為新鮮,負責教導你的玲瓏衛是誰?」
「被我殺了。」他滿意地看到女人眼裡一閃而過的驚愕,面帶無辜地舉起雙手,倒退著遠離她曼妙的身軀,「看來你並不是個合格的首領,至少你不知道所有屬下的一舉一動。」
「你——」
「那些男人也懶得告訴你。」他笑了笑,稚嫩的面容仿若惡魔的嘲笑,「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也許是最後一次。」
事實證明,這不是最後一次。
廖寒青轉投刀衛幾年後,莫秋麗成為了隱衛統領。
「我們在刀尖上舔血,他們玲瓏衛荒淫度日,那個女人除了一副耐操的身體,哪一樣能比得過首領?」
「當然有,那就是忠誠。」
「忠誠?五皇子還不知道哪個野種的血脈……」
「身體的忠誠不重要,重要的是莫秋麗的偽裝足夠讓皇上認為她是他最忠誠的奴僕。」
「那確實,一個敢裝,一個敢信,哈哈哈……」
廖寒青聽著他們嘲弄的笑聲,亦是感到幾分無趣,所幸這樣無趣的生活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他很快接到了外出的任務。
這個任務很簡單,至少對於他來說,一個畏罪潛逃的貪官既不會刀劍功夫,也沒有規劃什麼絕妙的捉迷藏遊戲。
那個酒囊飯袋在臨死前還用他懷裡的銀票賄賂他,求他放一條生路。
他原本還想逗他玩一會的,只可惜老傢伙被他嚇破了膽,尿了一褲子,實在熏得他犯噁心。
所以他利落地割下他的腦袋,將這一沓銀票塞進他溢滿鮮血的嘴裡,讓他的魂魄帶著他生前最愛的錢財下地獄。
後來,他的任務漸漸變得複雜,他在追逐和收割的遊戲里愈發感受到令人上癮的快感。
這種快感甚至抵過了躁動的情慾,每當他在夢中重複欣賞著將死之人的絕望,他的身體都會興奮地射出濃稠的精水。
漸漸地,他開始變得挑剔。
他不再接手那些無趣簡單的任務,因為任務對象通常都是連掙扎都不會的廢物。
他喜歡他們在死亡的倒計時里歇斯底里的模樣,他喜歡他們為了生存而變得瘋狂的行徑,他總是給他們一絲絲的希望,讓獵物的犬牙逼近自己的咽喉,他再飽含深情地割下他們的腦袋。
然而,他最近的任務失敗了,或許是失敗的懲罰,他的夢境不再出現其他人痛苦絕望的面容,而是被那個小鬼頭取代。
夢境里,他們時而墜入深海、殊死搏鬥,時而策馬追逐、不死不休。
當他好不容易抓住他的手腕,將他困在自己懷裡,他忽然張嘴咬住自己的喉結,細小的犬牙咬穿他的皮肉,滲出溫熱的鮮血。
更加致命的是,他的兩隻小手竟是準確地抓到那根怒張的陽物,近乎虐待般戳刺敏感的馬眼。
兩處性命薄弱處被他輕鬆拿捏,隱秘的快感接踵而至,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揚起匕首,他已經毫不留情地將他踹開,如同來自地獄的惡童,將刀刃刺入他的心臟。
「呃……哈……」廖寒青從醉酒的夢境中醒來,躺在軟榻上大口喘息,伸手探入自己的胯間,果然摸到了黏糊糊的精液。
原來被人殺死也是如此美妙的感覺,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在腦海中回味著夢境的畫面,雙手握緊粗長的莖身來回擼動,極其亢奮地射了一次又一次,就連敲門聲也沒聽到。
「……進來。」
得到回應的下屬推門進來,便看到廖寒青坐在桌旁飲酒,而先前休憩的床榻上遍布深色的濕痕,再加上屋子裡濃郁的麝香味,他們都是男人,自然知道首領先前獨處時做了什麼。
「宋將軍來訪,您可要見一見?」
「廢物一個,屁事倒是挺多。」他把酒壺丟給下屬,起身伸了個懶腰,「酒喝完了,進城買兩壺,另外,捎一個孌童過來讓我玩玩。」
下屬對於自家首領奇奇怪怪的喜好感到無奈,他們行走在黑暗中,習慣了玩命的生活,都是用手委屈二弟,實在不行也可以找隱衛內部的女子解決,像首領的這般要求,他們也是第一次聽到。
傍晚時,屬下帶來了鮮嫩可人的孌童,廖寒青扯下眼罩,對上少年怯懦畏縮的眼神,瞬間沒了興趣。
「是雛兒?」
「不,不是……」
「那你怕什麼?」
少年吞了吞口水,沒敢說出實話。
這茅草屋深藏於崇城之外的深山老林,一路上他被蒙著眼睛、綁在馬背上,險些以為自己要被先奸後殺再拋屍。
付錢包下他的人也沒和老鴇說太多,要是知道客人住在如此偏僻,還有幾個凶神惡煞的僕從,他是打死也不敢獨自過來。
廖寒青讀懂了少年眼中的恐懼,輕鬆將人拎到床上,再把短劍甩到他手邊。
「長得不錯,今天不用離開這了。」
「為什麼……你要殺我?」少年驚恐地瞪大眼睛,下意識往角落裡躲避,可是廖寒青已經笑著抽出匕首,向他一步步走來。
「因為我改變主意了,比起操死你,直接割破你的咽喉更加省事。」
「不要……你別過來!」他的後背貼緊牆壁已是退無可退,慌忙拿起那柄短劍在眼前揮舞,「不要過來!別殺我!」
「對,就是這樣……」廖寒青舔了舔唇角,儘管劍尖離他不過咫尺的距離,他也像是毫無所覺般笑得邪氣恣意,「乖孩子,讓我瞧瞧你能做到什麼程度……」
他站在床邊等了一會,欣賞少年因為絕望而變得漲紅的神色,只是他等得久了,發現這人當真是不敢動手殺了他。
「不要讓我感到無趣。」廖寒青臉色陰沉,翻轉手腕,直接將匕首甩了出去。
只聽少年一聲尖銳的慘叫,整個人如同破爛的風箏緩緩癱坐下來。
距離他的脖子不到兩寸的地方,匕首穩穩釘入牆壁中。
「嘖,暈了過去。」他皺起眉,感覺到胯下半硬的陽物很快軟了下去。
「首領且慢。」守在門外的弟兄連忙進來勸說他,「咱們把人捎出來是要付兩倍價錢的,若是您把人殺了,那一半的銀子就收不回來了。」
廖寒青冷冷瞥了他們一眼,把人嚇得一哆嗦。
「五十,五十兩銀子,等同於十壺酒……」
聽他這麼說,廖寒青總算收了殺心,躺到藤椅上閉目休憩,「把人扛回去,再換十壺酒回來。」
「是是是……」
屋子裡漸漸安靜下來,只剩下粘膩的水聲和性感的喘息。
留在門外的下屬驚異地對視一眼,不知道平日裡懶散疲倦的首領為何突然沉浸在情慾中頻繁自瀆。
只有廖寒青自己知道,他實在喜歡蕭翎玉這個看起來嬌弱又足夠狠戾的獵物,特別是他逃走時刻意踩著他的腦袋浮出水面,如此羞辱的動作反而讓他沉浸在幻想中,渴望他踩著的是自己丑陋的陰囊。
「哈……真舒服……」他低沉沙啞地呻吟著,雙手的速度加快,肉棒上的精液被反覆搓弄發出咕嘰咕嘰的聲響,「蕭翎玉……嗯……」
紫紅的陽物亢奮地抖動著,再次釋放粘稠的慾望,可是沒過多久,他又被腦海中反覆出現的畫面刺激得饑渴難耐。
他舔了舔嘴唇,意識到那個少年帶來的影響,恐怕只有親手殺了他才能結束這種病態的渴望。
「只要能射進你的嘴裡,哪怕是屍體我也不介意……不過,為了防止你失約,我會先給蘇家那小子一個大大的驚喜……」
第四十三章 一箭之仇
時近嚴冬,當蕭鸞玉領兵護送糧食到達前線時,崇城之戰已經持續了五天。
除了第一天兩軍激烈交戰了兩個時辰,其餘四天崇城駐軍要麼閉門不出,要麼站在城牆上放箭雨,消耗西營軍的耐心。
「殿下,已經確認過了,蘇小將軍今早出兵叫戰,尚未歸來。」段雲奕看到桌上紋絲未動的飯菜,忍不住湊到她身邊,「可是飯菜不合口味?」
原本他是嘴饞想順帶蹭一蹭太子殿下的飯食,誰知蕭鸞玉的臉色不太好,輕嘆著揉了揉眉心,「與飯菜無關,只是我沒有胃口罷了。」
「殿下遇到什麼憂心事?」
「我總覺得要有禍事發生。」她感覺到一雙手靠近她的太陽穴輕輕按揉,靠著椅背強迫自己放鬆下來。
「興許是殿下來回奔波,身體勞頓。」萬夢年看著她眼底的青黑,既是心疼又是無奈,只能愈發輕緩地按摩她的穴位,希望以此散去她積攢的疲憊。
「希望如此吧。」蕭鸞玉掀起眼皮,看到段雲奕擔憂的眼神,淡然笑了笑,「別傻站著,既然餓了,那就坐下來陪我吃一頓飯。」
然而,這頓飯還沒吃上幾口,軍營里突然響起吵鬧的呼喊。
「大夫!大夫快來!」
「將軍受傷了!」
蕭鸞玉聽清其中幾句,立即放下碗筷跑了出去。
營地里出現少有的混亂,許多人來來回回進出蘇鳴淵的營帳,像是印證了她不安的預測。
「鳴淵如何受傷?」
「蘇小將軍他,他是被箭矢射中……」
「傷到哪了?」
「好像是心臟……」
「滾開!」蘇亭山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邁大步衝進營帳里,看到自己兒子毫無血色的面容,當即紅了眼眶。
父子倆相依為命十餘年,他曾經恨鐵不成鋼,罵過他、打過他,卻從未想過生死離別會來得如此突然。
營帳里溢滿了血腥氣,蘇亭山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站在旁邊等了半晌。
直到大夫有條不紊地拔出箭矢,他發現傷口距離心臟尚且有些距離,終是放下心來,抓住旁邊的副將詢問,「鳴淵身手靈活,怎會突然失守?」
「當時崇城駐軍應戰而出,蘇小將軍一馬當先沖入敵軍之中展開混戰,怎料他們有弓箭手混在人群里放冷箭,蘇小將軍四處受敵、難以防禦,只能負傷撤退,到半路上已經暈了過去。」
「不應該……」蘇亭山在心裡琢磨了一會,很快知道是蘇鳴淵中了敵方的奸計。
兩軍鏖戰於崇城,西營軍一路連勝、士氣正盛,東營軍避而不戰就是為了消磨他們的耐心。
等到東營軍突然應戰而出,蘇鳴淵作為領兵將帥若是謹慎行事、瞻前顧後,定然輸了氣勢,所以他果斷振臂高呼、沖陣廝殺,這才掉入敵方的陷阱。
可是這種弓箭兵混入步兵的陰招十分少見,因為交戰場面嘈雜混亂,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很容易誤傷自己的戰友,除非宋昭仁對那個弓箭兵抱有絕對的信任。
這樣一來,也很難說得通。
弓箭兵不是隨地可見的大白菜,就拿騎射營來說,五百號人里能夠做到十發十中的弓箭手屈指可數,更何況還是混戰之時,命中的幾率大大降低。
宋昭仁是戎馬半生的老將,不是投機取巧的賭徒,怎會做出如此不合常理之事,偏偏還險些讓他做成了。
正當蘇亭山絞盡腦汁思考這場戰役的變數,蕭鸞玉這邊也得到了蘇鳴淵受傷的具體消息,終是鬆了一口氣。
段雲奕摸了摸肚子,雖然他也擔心蘇鳴淵的生死,但是眼瞅著一桌的飯菜漸涼,也是有些惋惜,「殿下,您要不還是先吃點東西……」
「你吃吧,我去看看他。」蕭鸞玉不等兩人有反應,腳步匆匆地出了營帳。
「殿下對蘇小將軍當真是不同一般。」段雲奕感慨道。
「最聽話的狼狗,當然有資格得到主人額外的關懷。」
「你這罵人就不對了。」他瞧著萬夢年晦明難辨的神色,正想糾正他的措辭,對方早已邁步離開,「喂,你等等我……」
另一處營帳燈火徹夜通明,蕭鸞玉進來之後一直坐在角落裡沉默不語。
蘇亭山也沒有心思搭理她,盯著大夫包紮好蘇鳴淵的傷口,這才如釋重負地坐了下來。
大夫瞧了瞧這兩人相隔甚遠的座位,就近先和蘇亭山低聲交代了傷情,再走到蕭鸞玉面前重複一遍。
「在下看箭杆上有刮痕,說明臨危之際,蘇小將軍曾以刀橫劈,試圖截斷箭支,雖未成功卻讓箭矢稍微偏離,射中心臟右上方,與死神擦肩而過。只是他深入戰場、負傷撤退,難免耽擱了時間,所以如今失血過多,何時醒來,未有定數。」
「知道了,你且退下。」蕭鸞玉在袖中的雙手死死握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先前就知道行兵打仗、生死難料,或許是她習慣了蘇鳴淵不可一世的張揚自傲,她聽到他被射傷心臟、命懸一線時,腦海中竟是有瞬間的空白,不知該如何反應。
萬夢年說得對,她對蘇鳴淵的態度確實溫和了很多。
因為她知道他是不可多得的將才,哪怕他對她沒有絲毫的情愫,她也要想盡辦法拉攏他作為自己的一大助力。
可是現在呢?
她的慌張茫然似乎不僅僅是因為害怕失去一名將領這麼簡單,她的情緒好像也有了超出控制的跡象。
不,她不能多想,她現在必須冷靜下來。
蕭鸞玉的目光看向床榻上的少年,又轉向臉色陰沉的蘇亭山。
大夫說不知道蘇鳴淵何時才能醒來,那麼西營軍又有哪位將領可用?騎射營又該由誰來率領?
她的腦海中忽然生出個大膽的想法——趁著蘇鳴淵昏睡不醒,強行搶奪騎射營的指揮權。
騎射營是西營軍的精銳,蘇亭山早就將其交給蘇鳴淵全權指揮,按理說她想要奪權不太可能。
但是現在崇城之戰愈發焦灼,騎射營定然想開拓戰局,替蘇鳴淵報仇。
再者,將領受傷直接導致全軍撤退的話,對於士氣而言太過打擊,所以當務之急是推出另一位領袖繼續圍攻崇城。
那麼,這個領袖為何不能是她呢?
蕭鸞玉想到了曾經在蘇鳴淵身邊虛心討教的時光,她有心偷師,他有問必答,似乎早就預料到她對兵權也有染指的慾望。
「殿下,時辰不早了。」耳邊傳來萬夢年的聲音,「請您回營帳歇息。」
蘇亭山往她這裡看了一眼,很快撇過腦袋,不願多言。
「好。」蕭鸞玉應了聲,發現自己的嗓子竟是感到乾渴沙啞。
回到營帳里,萬夢年給她倒了杯水,段雲奕在旁邊整理床榻。
「殿下有些著急了。」
蕭鸞玉垂眸抿了抿白開水,「你知道我急於何事?」
「屬下不知,我只是想提醒您一件事,您現在的狀態欠佳,不是適合思考的時候。」萬夢年跪在她身前,慢慢脫去她的布靴,用浸泡溫水的棉布緩緩擦拭她的雙腳。
她喝完剩下的水,暫時沒有說話。
「倘若蘇小將軍明日不醒,您或許會做出另外的決定。」他擦好她的腳丫,又給她穿上乾淨的棉襪,「還是說,您選擇相信當下,否認明天的自己?」
他知道她有時候被逼急了,自損八百也要傷敵一千,寧願置身危險也要博來一線生機。
她的大膽果斷是她從皇宮中活下來的原因之一,但也是她性格中埋藏的隱患。
「夢年說的在理。」段雲奕收拾好被褥,走過來把桌上的食盒都打開,「您再怎麼擔心蘇小獎金,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身體,要不要我拿去火堆上熱一熱?」
蕭鸞玉深吸一口氣,壓下腦子裡亂糟糟的思緒。
「不用,我吃一些墊肚子就好。」
興許是夜晚思慮過重,蕭鸞玉睡得很不安穩,第二天早上她匆匆吃了些白粥就趕到主營帳,正好碰上蘇亭山和其他副將商議戰事。
「諸位,請繼續。」她坦然落座於一側,其他人均是不敢多看她。
太子殿下試圖插手西營軍的指揮權算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認知,可是他們沒有資格阻攔,也找不到理由阻攔,只能由蘇亭山來唱黑臉。
誰曾想,今天的蕭鸞玉非但沒有插嘴他們議論商討的事項,反而主動對蘇亭山的看法表示贊同。
「蘇將軍言之有理,雖然宋昭仁抽調了駐軍集結於崇城,造成其他城池守衛空虛,但是我們戰線太長,後勤冗雜,想要繞開崇城、直取敵後並不是一個明智的做法。」
蘇亭山對於她的主動附和感到不屑,繼而給她挖了一個坑,「那麼殿下可是有應對之策?」
他們剛才還在分析局勢利弊,尚未決定出具體對策,他突然開口讓她發起話頭,著實讓她為難了片刻。
「依我拙見,如今仍然要出兵叫戰,維持士氣。」
「既然要有人領兵叫戰,如何保證這位將領的安全?」
「……可以用鐵甲嵌入馬車,居於前方指揮作戰。」
對於她這個辦法,蘇亭山哼了哼聲,直接駁回,「不可取。」
蕭鸞玉瞬間握緊拳頭,險些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這老狐狸就知道蹬鼻子上臉,若不是她臨時改變主意,不打算強奪騎射營的指揮權,今天非得讓他氣得二魂出竅。
場面一度尷尬,還是比較熟悉她的副將任管出聲解釋道,「殿下,戰車固然可以保障安全,但是攻城戰用戰車太過笨重,容易陷於包圍,必須待在軍陣中後方。如此一來,不僅無法率兵衝鋒,軍令也得層層傳遞,將領之人等同擺設。」
他這話讓蕭鸞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在哪。
所謂的叫戰就是到敵方城下擂鼓吆喝,哪有士兵在前方喊得聲嘶力竭,將領在後方干坐著的道理?
通常是皇帝或者大人物親臨前線,才會動用戰車這類笨重的防禦軍備。
「殿下想親臨前線?」
蘇亭山沉下臉色,逮著機會打擊她的氣勢,「先不說我們沒有現成的鐵甲戰車,就算有,那也不是萬無一失。您也知道鳴淵險些被人射中心臟,這說明東營軍內必然有百發百中的弓箭手能夠在亂戰之中瞄準首級。您若是受了重傷,可不一定能撐得過撤退的路程。」
今日的議事非但沒有加強太子的聲望,反而讓不少將士認為她對軍事打仗的認知過於淺顯,不應該多作插手。
蕭鸞玉對此有了心理準備,只是夜深人靜時,她腦子裡回想著蘇亭山的一番話仍是難以入睡。
崇城之戰萬分重要,她之所以放棄強奪騎射營的指揮權,就是因為她知道自己經驗不足,不想在這個關鍵時候和蘇亭山分庭抗禮,鬧得人心分裂。
可是,她也不想任由自己毫無作用。
所以她輾轉反側之後,終是起身點燃一盞燭台,將桌上的地形圖打開。
現在她所想的問題有幾個,一是這位百發百中的弓箭手難以處理,若是有將領接連受傷,對於士氣打擊很大;二是東營軍避而不戰,反而掌握了主動權;三是如果她要親臨前線,她該如何保證自己的安全?
蕭鸞玉站在桌旁冥思苦想,直到腦袋傳來一陣眩暈感,她不得不坐下來,用手撐著自己的下巴。
「……若是有我在前線,弓箭手必定以我為目標,倒是可以降低將領遇到的危險……若是我不慎中箭,軍陣大亂、緊急撤退,東營軍也會趁勢蜂擁而出……」
「……騎射營可趁機迂迴沖入崇城,占領城衛所……」
「蘇鳴淵?」蕭鸞玉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音,如夢初醒,環視周圍,仍是只有她一個人,「多半是我睡著了,在夢裡聽到的……」
她有些說不出的悵然,抬手按了按太陽穴,循著先前的思路繼續思考破局之法。
第四十四章 破局之法
翌日清晨,萬夢年照例進來伺候蕭鸞玉洗漱,卻發現她破天荒地睡了懶覺。
他看到桌上燃盡的燭台和鋪開的地形圖,已然明了前因後果。
他無奈輕嘆,上前蓋好被褥,靜悄悄地離去。
時至下午,蕭鸞玉方才悠悠轉醒,坐起身揉了揉脹痛的腦袋,聽到營帳外傳來幾句談話。
「夢年,太子殿下還在睡?」
「何事?」
「蘇小將軍醒了,我剛才路過那邊聽到的,好像醒了沒多久又昏睡過去,反正大夫說他沒有性命之憂了。」
「稍後我會告訴殿下。」
他醒了?
她怔愣片刻,隨著一聲短嘆,將晚睡思慮的疲憊連同心中積聚的不安消散於無。
這廂,蕭鸞玉洗漱完畢正在填飽肚子的時候,軍營傳來前線的消息,說是東營軍避戰不出,甚至還在城牆上搖旗嘲諷。
「真是一群龜孫子。」段雲奕對此忿忿不平,萬夢年倒是冷靜很多。
「他們故意消磨我們的耐心,我們毫無辦法。」
她想到昨晚推敲出來的計策,立即放下筷子,「我去主營帳。」
片刻後,當蕭鸞玉剛把她的計劃說出來,就被蘇亭山反對。
「您就非得去前線不可?」
「你就非得打斷我的一兩句話不成?」
營帳內又出現熟悉的氛圍,諸多將士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敢插話。請記住本文首發站:957c.com
蘇亭山氣得咬牙,這小妮子消停了幾天,現在又開始跟他對著干。
「倘若你們聽完還有更好的辦法,大可以將我的話當做耳邊風。」
蕭鸞玉不在乎他們的目光,逕自拿走桌上的一枚步兵棋,替換上戰車棋,「雖然營地沒有鐵甲戰車,但也不必用鐵板鑲嵌馬車,只要我出現在前線,那名弓箭手定然鎖定我,但是礙於距離無法直接射箭,所以他會輾轉在周圍地形,尋找草木茂密……」
次日,蘇鳴淵傷情好轉很多,逮住劉永就問太子殿下有沒有來看他。
劉永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活見鬼,支支吾吾地說,「殿下那晚上在你的營帳里坐到夜深夜,還是近侍勸說才回去休息,還有蘇將軍也是……」
最後一句被蘇鳴淵忽略了,莫名其妙用被子捂住腦袋,縮在床上像個嬌羞的小媳婦。
他原以為她這般冷清的性格捨得派人多問幾句就算是關心,沒想到她如此擔心他,竟是親自在營帳里等到深夜。
「劉副將,準備出發了!」
「好嘞,馬上來。」劉永揚聲回應道,轉眼看到蘇鳴淵又掀開了被子。
「今天誰領兵?」
「太子殿下和任管。」
「哦,太子殿下……等等,她為何會上前線?」
這個問題其他士兵也想知道,特別他們看太子坐的還是最常見的木製馬車,靈活倒還算靈活,就是不防弓箭,豈不是白送性命?
且不說後方的蘇鳴淵如何慌亂,隨軍出發的蕭鸞玉亦是緊張得滿手冷汗。
「殿下,我藏身於此處,稍後您掀開車簾時,切記不能暴露我的身影。」許慶在旁邊叮囑道,顯然也是萬分緊張的。
「好。」蕭鸞玉低聲應道。
她知道自己的舉動極為冒險,稍有不慎就會葬送自己來之不易的第二世,可是她不想讓戰事進入僵局,更不想失去一次建立威望的機會。
許慶的身手略遜於蘇鳴淵,反應力也不會差太多,再有馬車遮擋,想必不會出現太大的意外。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步兵讓出通道,盾兵持盾將馬車簇擁包圍。
「殿下,戰鼓已經擺好。」
蕭鸞玉深吸一口氣,掀開車簾,將己方軍陣布局盡收眼底——盾兵、重騎兵、弓箭兵、步兵依次排列,任管作為將領騎馬立於最前方,鱗甲含光、利劍隱刃,讓人難以忽視。
距離他不到一里處就是崇城的西城門,城牆之上有兩百弓箭手虎視眈眈,宋昭仁等重要人物也會親臨城門指揮作戰。
正當她仔細觀察戰場細節時,一聲雄壯高亢的怒吼打破了此地的平靜。
「……太子助陣,擂鼓宣戰……千軍萬馬,所向披靡……」
她聽到士兵在前方吼出激昂的助威詞,心跳隨之加快。
「……戰我無畏,揚我軍威!號角戰鼓!起!」
嘹亮的號角聲響徹雲霄,蕭鸞玉應聲揚起木槌,連同前方的三座戰鼓將所有人戰意推向高潮。
「……太子助陣,擂鼓宣戰……千軍萬馬,所向披靡……戰我無畏,揚我軍威!應戰!應戰!應戰!」
「戰我無畏,揚我軍威!應戰!應戰!應戰!」
「應戰!應戰!應戰!」
所有士兵齊聲高喊、震耳欲聾,兩千人的意志凝聚成雄獅健碩的身軀,揚起英勇威武的頭顱,露出鋒利的獠牙,向敵人發出挑戰。
蕭鸞玉感覺自己也融入其中,一次次錘擊戰鼓,宣洩所有緊張不安,將自信鋒芒展露於外。
意料之中的是,城牆之上也響起了號角聲,這意味著東營軍真的應戰了。
「殿下快進馬車。」姚伍在旁邊催促道。
「好。」
等她回到馬車裡,周圍的盾兵很快整隊前進,歸入最前方的軍陣。
「她縮回去了,你打算如何行刺?」
「小鬼頭真是一如既往的可愛。」廖寒青舔了舔唇,感覺到下腹隱隱升起的熱浪,眼裡的殺意愈發明顯。
宋昭仁怪模怪樣地看了他,「你要怎麼做?」
「不必過問,你只需要準備最好和最壞的打算。如果你的腦子夠用,定然可以絕境逢生。」
若是其他人敢對宋昭仁這麼說話,早就被他一劍劈成兩段,但是他想到廖寒青給他謀劃的計策,咬咬牙就忍了。
為了防止城牆上的弓箭兵放冷箭,西營軍通常在射程之外應戰,除非有人像蘇鳴淵那樣身先士卒、沖入敵陣,否則想要瞄準敵方的將士,必須戴上普通士兵的護甲,穿行於刀劍之中,同時保證自己不會誤傷戰友也不會被敵軍所傷。
但是此次廖寒青的目標是軍陣中央的蕭鸞玉,所以他並不打算故技重施,而是等兩軍交戰接近尾聲時,帶人繞道潛入山林。
然而,他絕對想不到,周圍的山林早就埋伏好西營軍的精銳,就等著他射出那一箭,誤導東營軍的判斷。
「殿下,前方就是掩鳳坡。」姚伍跟隨在馬車旁,時刻注意著附近的動靜。
蕭鸞玉握緊雙拳,反覆思考著所有的可能。
在她的推測中,掩鳳坡的地形並不複雜,而是勝在草木茂盛,距離崇城也不算遠。
如果那個人自作聰明地潛伏在此處,必然已經瞄準了她的馬車。
雖然她早已在心中做好準備,但是事情真實發生的時候,其兇險程度仍是遠超她的預料。
當西營軍撤退到掩鳳坡的路段,一支箭矢從密林間破空而來,穿過馬車一側的窗簾,直直釘入木板。
箭矢上燃燒的油木屑飛濺散開,瞬間點燃坐榻上的紡織品,蕭鸞玉也被燙傷,下意識站起來躲避。
「太子小心!」許慶低喝一聲,將她壓在身下。
密密麻麻的箭雨接踵而至,其中夾雜的幾支燃燒的箭矢,逐漸點燃整個馬車。
「盾兵!盾兵!來人救太子!」
西營軍陷入混亂,盾兵位於隊伍的最後方,趕來需要時間,而他們的弓箭手也不在附近,無法瞬時反擊山林里的敵人。
姚伍躲在馬車另一側等了片刻,等到箭雨稍稍停歇,他迅速跳進馬車裡,發現蕭鸞玉縮在許慶懷裡顫抖著,手裡還握著一支箭矢。
她看到他進來,眼中的恐懼消散了些許,抬手用箭矢劃破手心,擠出鮮血抹在自己的脖子上。
「殿下……」
「計劃照舊。」
姚伍眼神一凜,立即掰斷箭矢,把半截箭杆插在她的脖子上。
「來人掩護太子!」
匆忙趕來的盾兵紛紛舉盾擋在馬車周圍,姚伍趁此機會抱著蕭鸞玉跳了下來,而弓箭兵也彎弓搭箭,一邊衝上掩鳳坡,一邊釋放箭雨,逼迫兇手暴露位置。
「首領,是時候撤走了。」
廖寒青一直盯著馬車,自然沒有錯過姚伍抱著蕭鸞玉下車時的瞬間。
瞧瞧他那一片血紅的脖子,想必被箭矢穿透之後連呼吸都會漏氣。
他無聲地笑了笑,拿起弓箭潛行離開。
與此同時,周圍山林接連響起號角聲,逐一傳遞到崇城範圍。
「廖寒青已經得手。」宋昭仁喜出望外,大手一揮,揚聲命令道,「開城門!給我追殺西營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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