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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博士的後宮之路 (73上)作者:真田安房守昌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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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00:58: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真田安房守昌幸
73、3815℃【塞雷婭,純愛】
塞雷婭:前萊茵生命防衛科主任,在炎魔事件後離開萊茵生命,現在是與羅德島展開合作的研究員。因為其堅硬而剛強的性格,被稱為鑽石一般的女性,幾乎從不展現出熱情,從不浮現出焦慮,從不感到著急,只會用最冷酷與最正確的手法貫徹自己的理念。
不過,鑽石也是有熔點的——三千八百一十五攝氏度。
時間不知道是幾點了,我突然從淺眠中驚醒,情不自禁地喊出了一個名字。
「……塞雷婭。」
眼前是看起來十分簡陋的旅館房間,除了床邊的一扇窗戶、散發著消毒水氣息的床榻和對開的小小書桌之外,便看不到什麼像樣的東西了。稍微翻動了一下身子,我碰到了什麼柔軟而堅硬的東西。在愕然中轉過頭,看到的卻是一頭長髮的瓦伊凡女子。她頭頂生著四隻兩對前彎的硬角,有著一頭灰銀色的利落長發,髮絲下的一對劍眉微微一翹,鑽石一般閃耀的橘色雙眼中便流露出幾分關懷的神色。在驕傲地高高聳立著的小巧鼻樑下,淡色的薄唇微微抿了抿,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只是從面部來看的話,瓦伊凡女子毫無疑問是個標準的美人,不過此時臉上那帶著冷峻的神情,卻讓人難以有親近的想法。許久,那副冷峻稍微化開了些,似乎終於醞釀好了安慰的話語,她沉沉地開口:
「……迪蒙博士,怎麼了?」
我自己卻也有些恍惚,身體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被說不清道不明的力氣拎著一樣拉了起來,鑽出被窩,徑直走向門口的過道。
「……怎麼了?」我的動作讓本就流露著擔憂的瓦伊凡女子從床榻上坐了起來,「出什麼事了嗎?噩夢?」
「別擔心,塞雷婭,別擔心。」雖然我的身體還在莫名其妙地向前走著,但我卻強行扭過了腦袋,努力向著她擠出一個淺笑,「只是去洗手間。」
然而,儘管嘴上說著這句話,但我腳下的步子卻越來越快。眼看著將要走到那金屬色的房門處,眼前和四周的景象卻突然變得模糊了起來。快步衝到門前,一把拉開了那扇門,出現在眼前卻不是想像中的旅館走廊或是大堂,而是一片十分開闊的金屬空間。再回頭望去,身後的旅館房間也已經消失不見,只有眼前在開闊地的中央,那堆疊起來的層層實驗器械熊熊燃燒的景象。
內心已然萬分驚駭的我,惶恐不安地一步步向前走去。跳過了幾條熊熊燃燒的導線,在飛舞的火舌中穿梭,那份炎魔一般的炙熱甚至讓同樣習慣於用火的我也仿佛感覺到了何為蒸發。在火海中穿梭,跳躍,繞行,一步又一步,終於走到了火焰的中心。即便在火焰燃燒的噼啪聲中,那沉重而劇烈的呼吸卻那樣的清晰——那是塞雷婭的聲音。
足踏烈焰,邁開腳步,她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那是一身全副武裝的充能防護服,如古代騎士的盔甲一般嚴實,牢牢地包裹著那挺立的身軀。火焰從塞雷婭的身邊拂過,卻也像是懼怕這背著防暴盾牌的瓦伊凡女人一樣,紛紛繞開了飛舞的軌跡。她的雙臂,緊緊地抱著那個嬌小的薩卡茲女孩,稚嫩的身軀像是個只有十歲的孩子,衣衫襤褸,正緊緊閉著雙眼,沉沉地躺在塞雷婭的懷抱中,看起來是已經昏迷了過去。
「……迪蒙博士。」看到我的出現,塞雷婭抬起了頭,平靜的眼神中似乎閃過了一絲與周圍紛飛的火舌融為一體的烈焰,「跟我一起,帶伊芙利特出去。這裡火勢太猛了,再不走很危險。」
「塞雷婭。」聽著她沉穩中帶著憤怒的語氣,我也只能默默地向她點了點頭。周圍的火舌吞噬可燃物的聲音愈發猛烈,仿佛催促著我們不能再拖延。我轉過身,循著進來時那條火焰亂舞的道路,忍受著讓身體汗流浹背的高溫,慢慢地向外走去。在我的身後,塞雷婭邁開沉穩的腳步,懷中抱著軟癱的薩卡茲女孩,緊緊跟著。她的口中,似乎還在燃燒的烈焰里,低語著什麼:
「一切必須回歸既有的秩序,我不准許任何人違背法則。」
眼前閃過一道洶湧的火焰,我的視線化為了白色。
「……塞雷婭。」
我猛然從這場睡夢中驚醒,從床榻上起身,劇烈地呼吸著,眼前是那個熟悉的旅館房間。腦袋深處傳來的一陣劇痛讓我忍不住用力地按了按太陽穴,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語著:
「該死,是夢境嗎……」
身邊的瓦伊凡女性似乎是被我的動作驚醒了。鑽石一般閃耀的橘色雙眼中流露出幾分關懷的神色,淡色的薄唇微微抿了抿,似乎想要說些什麼。許久,那副冷峻稍微化開了些,似乎終於醞釀好了安慰的話語,她沉沉地開口:
「……迪蒙博士,怎麼了?」
這句和剛才的夢境中一模一樣的話,一模一樣的動作,卻讓剛剛從那個火場中逃出來的我感到脊背發涼,渾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在陣陣的恍惚中,我的身體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被說不清道不明的力氣拎著一樣拉了起來,鑽出被窩,徑直走向門口的過道。
「……怎麼了?」我的動作讓本就流露著擔憂的瓦伊凡女子從床榻上坐了起來,「出什麼事了嗎?噩夢?」
「別擔心,塞雷婭,別擔心。」我的身體還在莫名其妙地向前走著。雖然連說話的聲音似乎都顫抖了起來,但已經走到門口過道的我卻強行扭過了腦袋,努力向著塞雷婭擠出一個淺笑,「只是去洗手間。」
說完這句話後,我就走道了那扇金屬色的房門前,然後轉身看向了一旁洗手間的門,將手按在了把手上,卻忽然生出了一陣深深的厭惡,不想要將這扇門拉開。似乎只要拉開這扇門,沖天的魔焰就會從門後噴涌而出,將渺小的自己淹沒。就在我的內心天人交戰,身體也忍不住地顫抖時,一股不知道從哪裡生出的力量,讓我重重地拉下了門把手——
眼前是旅館房間配置的簡陋洗手間。眼前那面洗手台上那面有些模糊的鏡子正映照著我的形象:在結實的肌肉組成的身體上,頂著一個滿臉寫滿疲勞與頹唐的,壯年男性的臉。慢慢地走進那張自己再熟悉不過的面孔,我打開水龍頭,將一捧清涼的冷水潑到臉上,那仿佛被灼燒後的恍惚才勉強消散。
看著鏡中的自己,被這亂舞的火焰所重燃的記憶,也慢慢地開始在我的心頭湧現。
哥倫比亞,萊茵生命總部園區。
擺放著許多設備的實驗室,瀰漫著消毒水與金屬混合的氣息。而那面由合金製造的巨大牆壁,光滑的表面上隱隱映照著幾個人的身影——滿臉嚴肅的黎博利,緊咬牙關的瓦伊凡,肥頭大耳的魯珀,還有不聲不響的舊種。而在實驗室的中央,冰涼的試驗台上靜靜地躺著緊閉雙眼的薩卡茲女孩。她的手腳和身體被鐵環牢牢地固定著,腦袋上連接著一台頭盔式樣的金屬儀器,引出幾十條導線,與眼前那台巨大的計算機相連,又通過許許多多的電線、光纜連結到交不出名字的儀器上。
瓦伊凡女子穿著一身輕便堅固的充能護服,手中緊握著那面牢固的防爆盾牌,緊握著拳頭,死死地盯著房間中心的試驗台;而那肥頭大耳的魯珀則只是穿著一身西裝,帶著輕鬆的表情,對著站在他身旁披著白大褂的我表情輕鬆地搭著話:
「迪蒙博士,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蹟的時刻。自然進化與生命體對源石法術的應用一直以來只能用一個簡單且粗暴的詞來形容:失敗。如今,萊茵生命將親自定義成功。我們將在促進源石應用與生物進化相輔相成,一步到位,羽化而登仙,進而改變整個世界!」
說罷,他放肆地笑了起來,就好像自己已經成了仙人似的。而我只是有些意味深長地向他苦笑了一下,聳了聳肩。
位於哥倫比亞的萊茵生命是致力於拓展生命科學、化學製造、生物應用等技術領域的公司,有著構件科、能量科、生態科、工程科、防衛科等諸多形態各異的研究與職能部門。近年來更是持續擴大人員招募與科研合作規模,在內部開展了許多未公開的實驗項目——包括針對生命體的源石實驗。而由於羅德島在源石方面的研究更進一步,也需要萊茵生命給予的科研援助,兩家便也就此達成了合作協議。而作為協議的一部分,我被重新戴上了源石學專家學者的帽子,派遣到這裡展開合作事宜。
而眼前這代號為炎魔的實驗項目,就是萊茵生命主導,羅德島提供部分科學技術支持的一項計劃。在萊茵生命總轄兼構建科主任哈里.林德曼的領導下,炎魔項目通過改造人體器官與植入源石碎片的方式,構造出兼具極高源石適宜性與礦石病抗性的生命體,實現對源石工業、科技與法術更深層次的運用——當然,這些是在他邀請我走進這間實驗室之前,才在半路上用開玩笑一般的語調告訴我的。
「……林德曼總轄,你真的認為,將源石碎片植入人體,讓源石與我們的身體同生共榮是一個好主意?」
「你可別跟那個塞雷婭一樣保守啊,迪蒙博士。」有些不屑地瞟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瓦伊凡女性,林德曼翹起了尾巴,戲謔地勾起了嘴角,「我們的生活已經離不開源石應用,但礦石病又如影隨形,這又讓我們如何更好地發展?將進化之道完全放任於自然是一種低效且緩慢的做法,只要炎魔計劃完成,我們就能掌握進化的方向,進而創造出完全凌駕於礦石病與源石法術之上的未來生命!因為我們重視與羅德島在這一方面的合作,所以我才邀請你親眼見證這一幕啊,迪蒙博士,這可是你的榮幸。」
說到這裡,林德曼那黑色的小眼睛頓時變得燁燁生輝起來,好似兩顆小燈泡。他向我得意地笑了笑,將視線轉向了那台巨大的計算機操作台:「赫默,搞定了沒有?我和客人可都有些等不及了啊。」
「……基本的準備工作已經由各位恪盡職守的工作人員完成了,塞雷婭也做過項目的複查,我只是在進行最後的調試工作而已,總轄。」黎博利族的研究員推了推從鼻樑上滑下來的圓框眼睛,捋了捋羽毛,沉穩地回答著,「不需要多長時間。」
言畢,她就繼續將視線焦聚在計算機上,忙碌地執行著並沒有直接參與炎魔計劃的我難以看懂的操作。幾乎無法用常識理解的計算機符號與代碼充斥著整個螢幕,一排排地向下拉動著,有些數據在鍵盤的敲擊聲中被刪除,而另一些則被加上了嶄新的、依舊晦澀難懂的字句。
嘀……嘀嘀……
屋內的幾人不再交談,房間裡頓時靜得可怕,只有計算機和鍵盤發出的輕微聲響,代表著程序的開始與完成。
我背過雙手,等待著林德曼向我許諾的所謂見證新生命誕生的榮幸;而那位總轄則一臉輕鬆,甚至毫不在意地吹起了口哨,好似躺在試驗台上的薩卡茲女孩就是她打開未來的鑰匙;塞雷婭依舊緊握著手中的那面防爆盾牌,沉下了粗壯的尾巴,橫眉冷眼地盯著眼前的一切;至於赫默,這名研究員的臉上早已是因為緊張而悄無聲息地溢出的汗水,黑色圓框眼睛下的雙目也充滿了血絲,仿佛眼前的工作已經耗費了她畢生的精力——然而即便是如此,她手中的調試工作卻沒有絲毫中斷與慌亂。數據的刪改,數據的完善,數據的增添,都在井然有序中悄然完成。
「就快好了,就快好了……伊芙利特,一定要平安啊,伊芙利特……」
那是那個薩卡茲女孩的名字——或者說實驗代號。在念叨著這個名字的同時,赫默的眼神驟然間變得柔和起來,手上的動作驟然加快,電腦上的操作以驚人速度運轉著。她渾身大汗淋漓,滑落的水滴甚至打濕了那一身白大褂和額前的鳥羽,但赫默渾然不覺,只是用驚人的速度處理著浩如煙海般的數據。最終,最後一組數據也被修訂完成,赫默用盡全身力氣,敲下了鍵盤上的「Enter」鍵,結束了操作,然後深深地喘息著,將腦袋靠到了座椅靠背上,疲憊地看著那個試驗台。在那裡,被喚作伊芙利特的薩卡茲女孩正平靜地躺著,恬靜的睡顏分外安詳。
「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蹟的時刻!」
眼前那台計算機的螢幕上出現了萊茵生命的標誌,以及長長的進度條,橙紅色的進度開始自左向右地慢慢爬行著,似乎一切就像林德曼期許的那樣順利。然而經過大概十幾秒的運行,正當右側的數字顯示72%的時候,在一旁百無聊賴地看著這場表演的我卻突然發現了一絲異樣。
「林德曼總轄!那到底是什麼?」
薩卡茲女孩安寧地躺著的試驗台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色輪廊。那影子有著熊熊燃燒的黃色眼睛,灼燒著火焰、蒸汽四散的鬃毛,向著伊芙利特的身體伸出了長而有力的烈焰手心,就像是要將什麼納入囊中一樣。
「快!赫默,緊急終止程序!」
同樣察覺到的林德曼急切地呼喊著,然而時間已經太晚。同樣早已是冷汗直冒的赫默的手甚至還來不及開始敲擊鍵盤,那道黑影便已經獰笑著用巨大的手掌覆蓋住了伊芙利特的身體。在那個瞬間,一旁的監測儀器螢幕像是被斷電一樣黑了下來,說明不是儀器出現故障就是伊芙利特發生了意外,而計算機上的進度條則卡在了72%,仿佛是在刻意強調後者——
「嗚哇,嗚哇,嗚哇——」
瞬間,那懸浮在空中的燃燒黑影不見了,隨之而來響起的是實驗室內震耳欲聾的警報聲。還沒屋裡的另外幾人反應過來,一聲炸雷般的轟鳴便將我震得頭痛欲裂。在心跳加速的同時,我抬頭一看,那連接著試驗台的導線已經開始熊熊燃燒起來,沖天的火焰轉瞬間便將眼前那複雜精密的儀器盡數淹沒。在那將實驗室中的一切都焚燒殆盡的魔焰中,那個小小的身影似乎慢慢地站立了起來。
「哼,哼,啊啊啊啊啊啊啊——!」
噼啪作響的燃燒聲中傳來了意思痛苦的哀嚎。模糊的視線中,那名被喚作伊芙利特的薩卡茲女孩表情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感色彩,冒著火焰的無神眼瞳更是叫人感到幾分膽寒。而完全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孩子能發出的笑聲,似乎證明著這個被當做實驗體的小可憐已經被什麼東西操控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毀滅吧!這麼多的垃圾,都一把火燒乾凈吧!」
「伊芙利特有問題……!實驗已經失敗了!」已經放棄了在黑屏的計算機上在做些什麼,赫默揮舞著手,連聲大喊著。而想著要見證未來的林德曼,則早就沒了蹤影。我無力地扶著牆壁,站在熊熊燃燒的實驗室邊,只感覺眼前的世界就像是地獄一般。這是名副其實的,燃燒的火焰地獄。
然而就在這片地獄中,有人卻選擇了挺身而出。
「伊芙利特……!」
沉聲呼喊著那個薩卡茲女孩的名字,穿著防護服的塞雷婭舉起了手中的防爆盾牌,像是架起了盾牆的軍團步兵一樣,穩健而快速地頂著那一股股的烈焰,走向了火場的中心——然而跟排成隊列的軍團步兵又不一樣,她只有一個人。
「該死,她在做什麼啊……」
這個時候,我看著眼前眼前在開闊地的中央,那堆疊起來的層層實驗器械熊熊燃燒的景象,卻像是被什麼驅動著一般,一步步地向前走去。跳過了幾條熊熊燃燒的導線,在飛舞的火舌中穿梭,那份炎魔一般的炙熱甚至讓同樣習慣於用火的我也仿佛感覺到了何為蒸發。在火海中穿梭,跳躍,繞行,一步又一步,終於走到了火焰的中心。即便在火焰燃燒的噼啪聲中,那沉重而劇烈的呼吸卻那樣的清晰——那是塞雷婭的聲音。
足踏烈焰,邁開腳步,她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那是一身全副武裝的防護服,如古代騎士的盔甲一般嚴實,牢牢地包裹著那挺立的身軀。火焰從塞雷婭的身邊拂過,卻也像是懼怕這背著防暴盾牌的瓦伊凡女人一樣,紛紛繞開了飛舞的軌跡。她的雙臂,緊緊地抱著那個嬌小的薩卡茲女孩,稚嫩的身軀像是個只有十歲的孩子,衣衫襤褸,正緊緊閉著雙眼,沉沉地躺在塞雷婭的懷抱中,看起來是已經昏迷了過去。
「……迪蒙博士。」看到我的出現,塞雷婭抬起了頭,平靜的眼神中似乎閃過了一絲與周圍紛飛的火舌融為一體的烈焰,「跟我一起,帶伊芙利特出去。這裡火勢太猛了,再不走很危險。」
「塞雷婭。」聽著她沉穩中帶著憤怒的語氣,我也只能默默地向她點了點頭。周圍的火舌吞噬可燃物的聲音愈發猛烈,仿佛催促著我們不能再拖延。我轉過身,循著進來時那條火焰亂舞的道路,忍受著讓身體汗流浹背的高溫,慢慢地向外走去。在我的身後,塞雷婭邁開沉穩的腳步,懷中抱著軟癱的薩卡茲女孩,緊緊跟著。她的口中,似乎還在飛舞的烈焰里,低語著什麼:
「一切必須回歸既有的秩序,我不准許任何人違背法則。」
「法則……嗎。」聽到這裡,看著這象徵先進的實驗室燃燒的景象,我沒來由地苦笑了起來,「萊茵生命越界了。科技遭到濫用,進步沒有停止,但這一切值得嗎?」
而當我們走出實驗室的時候,就看到林德曼和赫默已經在外面等著我們了。而跟在他們後面的,還有緊急趕到的醫療小組——卻不知道是為伊芙利特準備的,還是為我們兩個準備的。
「儘快展開治療,不要讓這孩子有生命危險。」儘管將伊芙利特帶了出來,但塞雷婭卻依舊眉頭緊鎖。身為防衛科主任她冷靜地向身後的醫療小組下達了命令,看起來早已收到了林德曼指示的醫療小組自然也心領神會,很快放下了擔架,在塞雷婭小心翼翼地將這個可憐的薩卡茲女孩放到擔架上之後便飛速地將昏迷的她固定好,吭哧吭哧地抬走了,看起來是需要做進一步的急救。
「實驗體伊芙利特沒事啊,那就好。」不知道為什麼,說出這話的林德曼臉上卻看不出一絲高興地神采。而塞雷婭只是用憤怒的眼神盯著他,不發一言地轉過了身,似乎是準備直接離開了。
「塞雷婭……那孩子,那孩子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卻遭遇了這樣的事故……」看著那堅城一般的背影,林德曼身邊的赫默卻突然爆發了,怒吼道,「你還要頭也不回地就要離開,你到底想做什麼……!」
「萬物的演化本就是不可動搖的自然法則。你,還有總轄,卻妄圖修改它,甚至想要支配它,多麼愚蠢的圖謀……」
「呵,塞雷婭,你果然還是這樣。就像是頑石一樣,絲毫動搖不得。」
林德曼說完這話之後,輕輕地拍了拍手掌。實驗室外的走道里立即就響起了嘈雜密集的腳步聲,看來有不少人向著這邊衝來。片刻後,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安保人員架著防爆盾牌便衝進了走道,顯然是早有預謀。
「……林德曼。」看著這一幕,塞雷婭顯然已經出離憤怒了,她的話語中滿是被壓抑的怒火,沉聲道,「從炎魔計劃一開始,我就堅決反對你的所謂源石碎片植入人體的進化實驗。如今這失敗的實驗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又越過我召集防衛科,你憑什麼這麼做?!」
「憑什麼?」林德曼眼珠子一轉,冷冷地笑了一聲,抬起了手,指向了緊握著手中盾牌的塞雷婭,「就憑防衛科主任塞雷婭在炎魔計劃實行期間警戒檢查不力,直到計劃失敗、實驗體伊芙利特失控前都毫無察覺!」
「啊,還有。」說到這裡,林德曼晃了晃尾巴,將雙手背在了身後,慢慢地將視線轉向了我,陰惻惻地說道,「羅德島的迪蒙博士,方才實驗失敗時,你滯留在了火場裡,是吧?我是否有理由認為,你實際上是羅德島製藥派來的商業間諜,與前防衛科主任塞雷婭暗通曲款,意圖破壞萊茵生命的科學實驗?」
「你……」
林德曼此話一出,我頓時臉色大變。自己怎麼都想不到,這傢伙居然將槍口指向了我——在咽了口唾沫,快速地深吸一口氣後,我的腦內很快就在轉瞬間閃過了無數的念頭:
自己在萊茵生命的總部作為合作者駐留了半個月左右,基本摸清了這家科研企業大概的底細。這個團體在水面下有著大量未公開的實驗項目,而包括了防衛科、生態科、結構科、工程科、能量科,以及總轄林德曼親自統領的構件科的萊茵生命內部因為理念與利益的衝突,派系林立,矛盾重重。其中最為突出的矛盾,無疑就是在科研方面反對過於激進的保守者,防衛科主任塞雷婭與為了科研不擇手段,甚至願意捨棄一切倫理道德的總轄林德曼之間的衝突。而現在,那位自視甚高的總轄終於決定,以這起還未塵埃落定的炎魔事件為藉口,對一直反對自己的塞雷婭下手了——至於我,則是為了完善「塞雷婭與羅德島製藥勾結,試圖破壞炎魔計劃並竊取機密」這等莫須有罪名的證據。
電光火石中,塞雷婭卻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了一樣,向前邁出了一步,用帶著歉意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後面無懼色地站了出來,尾巴重重地敲了敲地板,看向了滿臉得意的林德曼:「反對執行炎魔計劃是我個人所為,理由是這項計劃已經扭曲了應有的法則,觸碰到了不該觸碰的領域。這件事與迪蒙博士和羅德島毫無關係。」
「塞雷婭……」聽到這一番話,我頓時反應了過來。雖然我本人確實與這件事毫無關係,但是如果作為被指控對象的塞雷婭親自坦誠我與這件事並無關聯的話,為了不給外界與萊茵生命內部其他反對他的派系——譬如對他擔任總轄感到不滿的生態科——留下什麼把柄,即便林德曼想順便將我收拾,也只能就此袖手。沒有想到的是,塞雷婭在自己面臨危機時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幫我洗清嫌疑,我的內心便不由得感到一陣深深的震動。只是此時,自己卻只能裝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輕輕地撇了撇嘴:
「林德曼總轄,這是貴司的內部事務,我想我也沒有理由干涉,不是嗎?」
「……總轄,迪蒙博士只是個前來交流合作的外人,並沒有參與炎魔計劃。」與此同時,一旁沉默了一陣的赫默,也忍不住出聲為我辯護。
事情的發展倒是讓這個肥頭大耳的魯珀人猝不及防。看了一眼身旁盯著自己的赫默,再看看顯示出一臉無辜樣子的我,他就明白在眾目睽睽下已經不好對我貿然下手了。而對於塞雷婭,失去了「勾結競爭對手」這一抓捕藉口的林德曼也只能轉而以「疏忽職務」的理由來處理她。
「實在抱歉,迪蒙博士,因為炎魔計劃的突然失敗,我未免有些多疑了。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就對您提出指控,實在是萬萬不該。」不情不願地向我道了個歉之後,他話鋒一轉,向著塞雷婭的方向擺了擺手,「不過防衛科主任塞雷婭涉嫌在炎魔計劃期間懈怠職務,玩忽職守,導致計劃失敗,造成了重大損失。根據萊茵生命的規定與準則,我以總轄的身份進行通告,停止塞雷婭身為防衛科主任的職務,將其暫時收押並啟動內部調查程序。直到新的主任人選被決定之前,防衛科的工作將由萊茵生命總轄代行處理!」
聽到這裡,塞雷婭卻像是放下了心中大石一樣,輕輕地長出了一口氣。看著正緩緩舉著防爆盾牌向她走來的幾個曾經在防衛科的部下,她只是輕輕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放下了手中的盾牌,十分順從地束手就擒——想必她也明白,如果在這裡反抗的話,只會更加坐實林德曼的指控,讓他有藉口以此將被懷疑為是同謀的我拿下,甚至進一步清洗萊茵生命內部反對他的派系吧。很快,兩名防衛科的安保人員便用手銬將她嚴嚴實實地束縛了起來,嘴巴也被破布塞住,隨後便被那群人粗暴地押送著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送往萊茵生命內部的監牢。
而我只是默默地凝視著她消失的方向,合上了雙眼,在心中默念著:
既然你救了我一次……那麼,也讓我救你一次吧,塞雷婭。
炎魔事件後第二日。
防衛科主任塞雷婭因失察導致炎魔計劃失敗、被總轄兼構件科主任林德曼關押,並將防衛科收入囊中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萊茵生命。儘管整個總部園區因為林德曼控制了武裝力量最強的防衛科而暫時還維持著穩定,但是這一舉動毫無疑問地引起了各個派系規模空前的恐懼與困惑,各科主任與高級研究員紛紛不寒而慄,擔心這是一場更大規模的內部清理的前奏。本就像是行走在鋼絲上的雜技演員一樣搖搖欲墜的內部和諧此時變得更加風雨飄搖,似乎只要一顆火星,就能引爆這個科技企業內部巨大的火藥桶。
「各個部門的駐地和辦公區都增加了安保人員嗎……」
站在為自己安排的那個金屬顏色單間的床邊,看著萊茵生命總部園區內道路上來來往往、佩戴著不同部門標識的武裝人員,我若有所思地沉吟著。
自己其實已經可以直接離開這裡了,畢竟萊茵生命的內部派系鬥爭跟自己實在是扯不上什麼關係。被指定為監護人的赫默研究員目前在林德曼的指示下,正在率領團隊集中精力治療作為實驗對象的伊芙利特,並對炎魔事件造成的損失進行評估與總結,也無法向我透露這件事的更多內幕——然而聯想到林德曼那副令人生厭的嘴臉與塞雷婭被帶走時的背影,我頓時感覺,這件事決不能就這麼算了。
看著窗戶上那映照著自己因為熬夜而充滿了血絲、異常疲倦的臉孔,我重重地一拳砸在了旁邊的牆壁上,從衣兜中取出一支理智合劑,三兩下就喝了個乾淨,那充滿口腔的芥末味讓自己清醒了許多。然後,我打開了自己隨身攜帶的終端設備,用自己熟記於心的內部頻段,打開了與羅德島本艦的加密通訊。很快,通暢的網絡信號便將癱在沙發上的那個顯得十分邋遢的總工程師的形象投影到了我的眼前。
「喂喂?啊,迪蒙博士,我現在正在追劇哦,如果有什麼事……」
「可露希爾。」無論何時何地,那個讓人感到頭疼的小惡魔總是不會讓人省心,「現在那邊應該是辦公時間吧?」
「有什麼關係嘛,反正又沒有什麼要我親自去處理的事情。啊,不過你用這個頻段聯繫我,肯定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要做了對吧?」
「是是,所以趕快給我起來幹活啊。」看著她那副悠哉游哉的樣子,我忍不住深深地搖了搖頭。而可露希爾則露出了一副敲詐成功的笑容,用意味深長的語調向我詢問著:
「那麼,迪蒙博士,代價是……」
「只要能幫我的忙,你要多少我給多少。」
「可以呀,工程部額外的撥款是少不了的,還要抽出一天假期跟我去約會,另外還有最近我看上了一款限量版的手辦……」
「好了好了,回去再慢慢說。」聽著她那副暗帶得意的話語,我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在重新讓思維從她的敲詐勒索里冷靜下來後,沉穩地向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幫我黑入萊茵生命內部的通訊網絡……」
「我會讓這裡天翻地覆。」
冷若堅冰的聲音,不容任何質疑。
天邊日光將我的影子在地上拉長,像是一把利劍直直地指向了萊茵生命總轄辦公室的建築。
讓我們時間倒回到昨天夜晚。
作為總轄的林德曼十分忌憚作為防衛科主任的塞雷婭,即便已經主動束手就擒,卻還依舊將她五花大綁,甚至連尾巴也被束縛了起來,然後由一群舉止粗魯的安保人員粗暴地推入了總轄塔地下的監牢中,七拐八繞地走到了最角落的小牢房裡。自知逃脫也無益的塞雷婭並沒有掙扎,只是默默無言地任由看守卸下了她身上的充能護服,只剩下一身單薄的運動襯衫與短褲,然後關進了那間合金材質的牢門中。安保人員將她身上的繩索鬆開了,卻又很快為她在脖子上戴上了用電子設備鎖死的禁錮裝置,極大程度地限制了她的行動能力。在完成這一切之後,他們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牢房——畢竟莫須有的罪名根本不需要什麼審訊,而這個鑽石一般堅硬又剛強的女人即便赤手空拳也能輕鬆匹敵一整個全副武裝的防衛科作戰小隊,顯然也無法令這群人產生什麼別的想法。
這件牢房大概有接近二十平方米,顯得比普通監牢更寬敞的內部環境尚算乾淨,金屬色的地面看不到灰塵,牆邊有著像是鋼鐵堆積起來的硬臥,門上還開了一扇小小的玻璃窗口,讓室內的囚犯可以看到那長長的走廊。不過對安保系統十分熟悉的塞雷婭明白,被禁錮裝置束縛的犯人想要從這條走廊中諸多自動防禦系統的攻擊下逃脫幾乎不可能。而對於眼下的情況瞭然於胸的她也明白自己此時就算逃走也無能為力,於是就這麼作為林德曼的囚犯,無聲地被關押在了萊茵生命總轄塔地下的監牢的最里側。除去數不盡的自動防禦系統外,還有十幾個安保人員負責日夜看守她,以防止這個強大的女人再生出什麼事端。
而幾乎在同時,萊茵生命生態科的主任繆爾賽思在收到消息後向身為總轄的林德曼發去了郵件,主張先釋放塞雷婭,並由各個部門聯合對炎魔事件中的責任進行具體調查。不過因為分屬不同派系,本就與生態科不合的林德曼自然是一口回絕。不過就在這個時候,繆爾賽思卻通過萊茵生命的內部通訊網絡收到了一封加密的郵件。在讀完這封郵件的內容後,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愉悅的微笑。
「真是個有趣的人啊。」看著發光的終端螢幕,繆爾賽思忍不住喃喃自語著,「不過既然是那位羅德島的博士……那看起來可以稍微奉陪一下呢。」
炎魔事件後第三日。
生態科主任繆爾賽思突然宣布,由於近期萊茵生命發生了因為疏忽導致的炎魔計劃實驗失敗的事故,該部門將暫時停止非必要的科研項目,將中心轉移到檢查疏漏與排除風險上,並加強生態科上下的安保工作。這在萊茵生命總部園區內幾乎無異於戒嚴一般的命令,旋即又在萊茵生命內部引發了一陣波瀾。
而在總轄塔——同時由於作為總轄的林德曼兼任構件科的主任,所以這裡也是構件科的總部——林德曼在聽到自己的助理對這一消息的彙報後,這位萊茵生命的總轄卻只是在辦公室中翹著二郎腿,搖晃著尾巴,愜意地搖動著手中的紅酒杯,看著紛飛的瓊漿,似乎在琢磨著什麼。那小心謹慎的助理自然也察覺到了頂頭上司的沉默,只是默默地將目光投向了他,等待著決斷。而林德曼就像是毫不在意一樣,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杯中的紅酒。良久,就在助理都有些忍耐不住,準備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卻突然像是如夢初醒一般,慢慢地直起了身子,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繆爾賽思那女人打得一手好算盤啊,還以為我是個蠢貨,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是嗎?」他冷冷地笑了一聲,「什麼檢查疏漏,什麼排查風險,全部都只是幌子而已,目的肯定只是以此為藉口調集生態科所屬的安保力量吧。然後趁著眼下局面混亂的時候四處串聯對我不滿的勢力,以我監禁塞雷婭為藉口,找機會將我拿下,然後把萊茵生命捏到她自己手裡!」
「……總轄,我們該怎麼辦?」助理有些緊張地問道,「是否需要將塞雷婭處理掉,然後再動用防衛科先發制人?」
林德曼大手一揮,得意地笑了起來:「不必,就拿著那瓦伊凡女人做誘餌!雖然萊茵生命各個部門都有著屬於自己的安保力量,但肯定不敢和兵強馬壯的防衛科正面抗衡,所以是肯定不敢行動的。我們就將計就計,借坡下驢地順著繆爾賽思那女人的想法,抽調防衛科的戰力前去總部以外的各個分部進行炎魔事件後內部『查缺補漏』的工作,優先把和塞雷婭關係親密還有不服從我的人送走!」
「總轄,這是什麼意思……?」完全沒有跟上林德曼思維的助理,詫異地開口詢問道。
「很簡單。一方面,這麼做能把對我不滿的人全部送出總部園區,調離這片風暴的中心,削弱我們的反對力量;另一方面,在我手裡的防衛科安保人員被抽調出去後,繆爾賽思一看我能調動的戰力被大幅削減,肯定就會蠢蠢欲動,忍不住動手調動生態科和她能聯絡到的戰力向我動手或者去強行營救塞雷婭。能量科的費爾迪南跟我走得比較近,工程科和結構科態度中立,其他部門姑且先不管——但如果他們看到繆爾賽思主動向我動手的話,肯定會認為是生態科在圖謀不軌,然後我便能名正言順地把繆爾賽思和塞雷婭這兩個一直跟我作對女人一起收拾掉。而目睹了整件事的主任和高層們,自然也會站在有理有據的我這一邊——這樣一來,生態科也就能收入我的掌控,整個萊茵生命也很快就會被我納入囊中了!」
炎魔事件後第四日。
從這一天上午開始,一眼望不到頭的車隊便開始駛出萊茵生命總部園區,那是屬於防衛科的武裝力量。按照總轄林德曼的指令,他們——基本都是對林德曼不滿或者是與塞雷婭關係親密的人——將前往萊茵生命在哥倫比亞的各個分部進行查漏補缺的工作。至於剩下的部下,則與他自己在構件科的部下集中在一起,防守在了總轄塔以及總部園區的各個險要位置。至於繆爾賽思麾下的安保人員,則始終駐紮在生態科所屬的各棟建築中,並沒有因為林德曼賣出破綻而貿然出動。
很明顯的,為了防止自己伏擊繆爾賽思的計劃被泄露而打草驚蛇,林德曼並沒有將自己的計劃告知還留在這裡的防衛科與構件科的安保人員,只有助理和幾十個他最信任的親信打手知道這件事,以方便他們隨時調集武裝力量。同時,他還將繆爾賽思那本來只適用於生態科的戒嚴令擴大到整個萊茵生命總部園區,並宣稱「此舉是為了響應繆爾賽思主任審慎嚴謹的舉措」。當然這些被隱瞞了整件事的普通安保人員自然也不是傻子。莫名其妙地被要求在總部園區內各個要點埋伏,自然也就隱隱約約地察覺到,高層的主任們或許就要互相動手了。
「什麼?」在聽到助理的報告後,眉頭緊鎖的林德曼晃了晃尾巴,還有些難以置信,「你是說,羅德島的博士希望獲得在總部園區內遊覽被許可參觀區域的權限?」
助理十分老實地回報道:「是的,之前總轄下令整個科技園區戒嚴展開自查,出入門禁都需要更高等級的權限。所以因此只能出入賓客居住區的那位迪蒙博士希望從總轄這裡獲得更高的權限以在總部園區內繼續參觀,便於羅德島方面草擬更進一步的合作協議。」
「他有說什麼嗎?就一個人參觀?」林德曼急匆匆地追問道。
「是的,總轄。迪蒙博士並沒有要求什麼,只是說希望能允許他一個人在許可範圍內自由參觀總部園區。」
「一個人……」
愣了愣神之後,林德曼不屑地輕笑了一聲,「切,不過是一個外人罷了。」
「……總轄,此事可能有詐。」助理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小心翼翼地建議道,「在這個時間點上提出這種要求,很有可能是在圖謀不軌。我覺得,應該拒絕他的要求,要麼就儘早送客,要麼就請他留在賓客的居住區。」
只是讓助理沒想到的是,林德曼卻堅決地擺了擺手:「把權限給他,賓客與合作對象允許參觀的地方,他隨便去!」
「總轄?您這是……」
「哈哈哈哈……真是,小伙子,所以說你還是太年輕,太簡單,有的時候幼稚。」林德曼勾起了嘴角,眨了眨眼就看著他的助理,「那個迪蒙博士看起來確實是個因為我曾經想要監禁他就會懷恨在心的心胸狹隘之人,但仔細想想,他一個人又能做什麼?最壞的結果就是,他和繆爾賽思那女人搞到一起去了,準備合夥對付我!如果是這樣,那麼他現在想要在總部園區內參觀,是想要做什麼?」
說到這裡,林德曼冷哼了一聲,重重地拍了拍眼前的辦公桌:「他們是想要動手了!但是忌憚於還留在園區內的防衛科武裝力量,所以繆爾賽思那女人自然也不敢動手,害怕被瓮中捉鱉,所以就勾搭上了那個羅德島的博士,讓他借著外人的身份前來查看虛實!要是此時我們拒絕了身為合作對象的羅德島如此『合理』的要求,不就擺明了心裡有鬼嗎?那麼繆爾賽思那女人自然也不會動手,我們埋伏她一手的計劃不就落空了?」
「所以,總轄……」話語間,助理漸漸明白了林德曼的意思,「難道您想撤走總部園區內各處駐紮的安保人員,讓那個迪蒙博士看到毫無防備的樣子,引誘生態科那一夥的人發動攻擊?」
林德曼點了點頭:「沒錯,我準備將防衛科與構件科的安保力量全部從關鍵要地撤走,重新駐紮在防衛科在總部園區內的總部,沒有我的指令不得輕舉妄動。」
「可是總轄……」主力有些不安地看著他,最後還是惴惴不安地提醒道,「這樣雖然確實可以讓那個羅德島的博士看不清我們的虛實,但我們準備埋伏生態科那一伙人的安保人員也確實沒有了啊。那個迪蒙博士沒有心懷不軌還好,但如果他真的已經和繆爾賽思主任勾結在一起,不理會防衛科總部,轉而直接攻擊總轄塔,那我們應該怎麼抵抗?」
「別那麼急!聽我把話說完,我可不會犯下那麼愚蠢的錯誤!」林德曼不耐福地揮了揮手,示意自己的助理閉嘴,「那個迪蒙博士在這種時候提出要四處參觀的要求肯定是有所圖謀。但是他自己只有一個人,在總部園區里掀不起什麼風浪,他至少需要配合繆爾賽思那女人的部下才能挑起事端。但是別忘了,總轄塔的自動防禦系統經過精心設計,就憑他一個做學術的文弱書生絕不可能突破,更別說什麼救出保了他一條小命的塞雷婭之類的事情了——既然他就算想要圖謀不軌,也做不了什麼事情,我們要提防的還是繆爾賽思和生態科的那一伙人。所以,我雖然會將防衛科和構件科的安保力量調回防衛科總部,但是會在總轄塔內留下所有知道我計劃的親信打手駐防。依靠著他們或許不能防守整個總部園區,但是在自動防禦系統的保護下把守總轄塔或是拿下那個可能生事的迪蒙博士完全綽綽有餘。這些打手人數不多,只要妥善埋伏就不會被發現,而且繆爾賽思看到防衛科和構件科的安保主力被調回防衛科總部後,也不會懷疑我在總轄塔還留有伏兵。」
說到這裡,林德曼的嘴角浮起了一絲若隱若現的微笑:「這樣一來,無論那個迪蒙博士是不是站在繆爾賽思那邊的人,那女人肯定也會因為輕敵大意而選擇直接攻擊總轄塔。到時候正好將防衛科和構件科的安保主力調回來,來個前後夾攻,把那女人和她的黨羽都收拾掉!這樣一來,萊茵生命內部,就再也沒有人能跟我們唱反調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聽到這裡才恍然大悟的助理連忙俯下身子,對自己的頂頭上司說著甜美的話語,「此計甚妙!總轄除了在學術上是絕對的權威,謀略上果然也卓爾不凡啊!」
聽著這能讓耳根子都軟下來的恭維,林德曼滿意地晃著尾巴,哈哈大笑了起來:「知道這一點就好!現在,還不快點把我的指示下達下去?」
這天傍晚,等待了許久的我,終於得到了林德曼的答覆,他對我希望繼續與萊茵生命合作表示了熱烈的歡迎,並允許我自由地參觀總部園區內被許可進入的區域。於是在簡單地用過晚餐後,我佯裝輕鬆地哼著小曲,背著自己那一把用作防身的佩劍,走出了賓客居住區。
「需要檢查嗎?」
除了自己的那把佩劍什麼東西都沒帶的我自然地走到居住區門衛的身邊,自然地問道。
「不必了,迪蒙博士。總轄有令,您可以隨身攜帶防身武器,不需要檢查。」他看了我一眼,擺了擺手。
「好的,感謝萊茵生命的各位給予的方便。」
在頷首致謝後,我就孤身一人走進了萊茵生命的總部園區,像是閒庭散步一般地閒逛著。當然,已經習慣了戰場的我早就已經看到,我前腳剛走出賓客居住區,後腳就有幾個鬼鬼祟祟的人開始了盯梢,同時已經快要入夜的園區里也響起了車輛行駛的聲音——那毫無疑問是安保人員調動的證據。
早就預料到這一切的我面不改色地繼續踱著步子。半晌之後,在總部園區各處都探視了一邊的我,大概弄明白了林德曼的布置。
「各個險要之處、關鍵之處和制高點都撤去了正經的安保力量,只有象徵性的門衛。倒是防衛科總部一副層層設防的樣子,美其名曰『清查防衛科前主人塞雷婭可能的工作疏漏』……切,那也不用弄得跟兵臨城下一樣吧。」
聯想著防衛科總部建築幾乎每一扇窗戶後面都能瞥見幾個安保人員的滑稽樣子,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看起來,林德曼能調動的武裝基本都在那裡了。排除掉防衛科,整個總部園區除了各棟建築的門衛還有幾個維持秩序的巡邏小隊之外,就沒什麼安保人員了……」
林德曼還真是自信啊,就這麼轉了一圈,除了那幾個盯梢的人之外,我完全沒有遭遇什麼盤查,眼看是將我當成了這場事件中完全無需提防的要素了。
「弱小和無知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你會付出代價的,總轄。」
暗自腹誹了一句,我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裡取出了通訊設備,用加密頻段向等待著消息的繆爾賽思發去了暗號。
與此同時,總轄塔內,林德曼的身邊已經集結了他在包括防衛科、構件科部下的大批親信。
「那個迪蒙博士已經探查過幾乎整個總部園區了,還在防衛科附近偵查了一下,我們在防衛科那整裝戒嚴的樣子一定也被看到了。」助理向林德曼彙報道,「看他的表現似乎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已知的通訊頻段內也沒有他和繆爾賽思暗通款曲的通訊記錄。」
「很好,做的不錯。」林德曼微笑了一下,點了點頭,「那麼,總轄塔就交給你們了。」
「總轄您這是……」
助理有些不安地詢問著,而林德曼則尾巴一搖,冷笑了一聲:「我會親自到地下監牢的中央監控室盯著!繆爾賽思也好,那個迪蒙博士也好,他們肯定會來救塞雷婭的!」
「我有預感,這個晚上,有人會動手的,大家準備好看好戲就好。」
林德曼拍了拍手,得意地看著西邊窗外搖搖欲墜的太陽。一切已經準備就緒,他所需要等待的,就是繆爾賽思或者自己的反對派頭腦一熱,對總轄塔發動襲擊,然後他就立即將防衛科與構件科的安保人員抽調回來發起反擊,擊潰生態科的武裝力量,同時以內部整肅叛徒的名義,將自己的反對派一掃而空。
而就在此時,防衛科總部,留下的安保人員們已經是群龍無首,人心惶惶。
自從前幾天的炎魔事件以來,高層下達的命令一直讓他們摸不著頭腦。先是抽調走了一大批原本的中層幹部去「出外勤」,又將剩下的人和構件科的同僚一起安排到總部園區的各個險要位置埋伏,今天下午又莫名其妙地讓他們將防衛科總部鎮守得如鐵桶陣一般,也沒有做出任何解釋。他們曾經的主任已經因為玩忽職守而被羈押,留在園區內作為上級的不少中層幹部也似乎被下達了緘口令,支支吾吾地不肯告訴他們為什麼。只有幾個有點消息門路的安保人員隱隱約約打聽到,似乎這一切都和這幾日萊茵生命內部劍拔弩張的內部鬥爭有關。
各個下層幹部和基層職員也不是傻子,對於上層各個部門主任與總轄間的派系鬥爭也是心知肚明。前防衛科主任塞雷婭曾經屢次強烈反對總轄兼構件科主任林德曼的各個決策,甚至不惜威脅動用武力;而林德曼則在前幾天以炎魔事件中塞雷婭玩忽職守為理由羈押了塞雷婭,整個萊茵生命暗流涌動。雖然現在姑且還保持著表面上的和平,但是這些普通員工也明白,一場內部紛爭已經在所難免。而他們現在的猜測就是,他們之前被部署在總部園區的各個角落,目的就是為了防範同樣與總轄不合的生態科主任繆爾賽思。
然而就在剛才,安保部隊中除去「出外勤」的人外剩下的所有的中層幹部——幾乎清一色是林德曼本人的親信——都被抽調走了,只留下了一頭霧水的下層幹部與基層職員們。他們這裡級別最高的,也就是幾個小小的組長,只能指揮幾個人的小隊,彼此之間互不統屬,根本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在亂糟糟的環境中,他們只能機械地堅守著自己收到的最後一條命令,死死地守著防衛科總部。而緊張的氣氛也讓這些地層職工們擔憂,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這一日七點多的時候,太陽終於完全沒入了地平線,萊茵生命總部園區卻沒有多麼昏暗,各個建築內敞亮的燈光與街頭路燈的光芒甚至淹沒了天上的雙月,將整片區域變成了這座移動城市內最耀眼的明珠。
園區的幾道大門和各個建築都緊緊地關閉了,只剩下為數不到的門衛。緊張的局勢和戒嚴的命令,讓整個園區的街道變得安安靜靜,幾乎看不到什麼人。此時鬧鐘的響動結束了短暫的休憩,我在為自己安排的客房內緩緩睜開了雙眼。
「計劃要開始了。」
與此同時,已經埋伏在了總轄塔的林德曼已經全副武裝,蓄勢待發,而林德曼則親自守在了底層的監獄,等待著他的反對派進一步的動作。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卻沒有聽到什麼消息,這不禁讓林德曼有些不安。然而,他明白此時此刻最重要的就是沉住氣,因此依舊故作鎮定地呆在監獄裡的中央監控室,通過園區的各個監控探頭觀察著情況。就在他因為熬夜而感到一絲困頓的時候,卻突然發現,中央監控室的幾個攝像頭被黑掉了。
「什麼情況!」意識到有人要動手的林德曼一下子睡意全無,尾巴一翹,猛然從辦公椅上跳了起來,乘坐電梯來到高層查看情況——只見總部園區內,有幾處建築的位置燃起了點點的火光。不久之後,就蔓延成了不小的火勢,濃煙在月光與街燈的照耀下隱約可見。
「繆爾賽思那女人開始行動了嗎?」他面色凝重地看著那幾處火光,詢問著身旁的助理,「那幾個起火的地方都是什麼功能?」
「總轄,我記得那幾個地方都是生態科存放舊材料的倉庫。」稍微查看了一下地圖後,助理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啊?」這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語讓林德曼愣了愣,「繆爾賽思在燒自己的倉庫?」
「總轄,我建議立刻派出駐紮在防衛科總部的安保人員,將縱火犯抓起來嚴加拷問。」一旁的助理已經察覺到了什麼,向著林德曼建議道。不過後者並沒有就此弄險,只是用力地晃了晃腦袋:
「切忌輕舉妄動。雖說我們麾下的武裝人員數量和質量都有著壓倒性的優勢,但是這明顯是那女人的誘敵之計,肯定是希望藉此吸引我們去火場,接機發動伏擊偷襲或是製造混亂。」
與此同時,起火點。
我十分輕鬆地便在生態科存放無害廢棄物的幾個倉庫里點著了火,猛烈的黑色火焰藉助著晚風熊熊燃燒著。在完成了這一切後,我迅速轉移到了附近一棟建築的頂端,觀察著總部園區內的情況。
「看來你完成了啊。」使用隱秘通訊頻段的內線電話中,傳來了生態科主任繆爾賽思那隨意的聲音,「怎麼,林德曼那傢伙有派人來嗎?」
「沒有,那老混蛋還挺機靈,一個人都沒派過來。本來還想著裝作證人鍛鍊鍛鍊演技的,看來是用不著了。」
佯裝輕鬆地說完了這番話的我,面色凝重地將視線轉向了總轄塔的方向。
「繼續進行下一步計劃吧。」淡淡地補充了一句,我輕輕地打了個響指,走下了這棟建築。
「園區內有其他的異動嗎?」急匆匆地趕回了監獄的中央監控室,林德曼急匆匆地問著自己的助理。
「沒有,總轄,沒有其他的異常。」
就在林德曼因為無事發生的彙報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的時候,他助理的臉色突然一變,隨後取出了那台嗡嗡作響的移動式終端機,接通了通訊。在匆匆地說了幾句話,掛斷通訊之後,他有些著急地對林德曼開口道:
「總轄,繆爾賽思主任那邊有消息。」
萊茵生命的總轄雙目圓瞪,興奮地追問道:「什麼消息?他們已經要動手了嗎?剛才是最後通牒?」
「不,不是的,那個……」助理撓了撓頭,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道,「繆爾賽思主任說,因為起火的地方過多,請求總轄派出防衛科與構件科的安保力量幫忙救火。」
這句話讓林德曼有些吃驚地望著助理,好像他說錯了什麼話一般:「你說繆爾賽思那女人向我請求幫忙救火?」
「是的……」助理有些哭笑不得地回答到,「繆爾賽思主任聲稱生態科是萊茵生命不可
分割的一部分,所以希望作為掌舵人的總轄伸出援手,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林德曼像是被逗樂了一樣,尾巴歡快地搖動起來,輕蔑地嗤笑了一聲:「怎麼,那女人當我是傻子嗎?我會就這麼把自己麾下的安保力量交給她去救火?這就是生態科主任的手段嗎?真是有夠好笑的呢!」
「那麼,總轄,火災應該如何處置?若是放任不管,園區內遲早生變,可能給我們潛在的對手——無論是繆爾賽思那一伙人也好,還是那個迪蒙博士也好——渾水摸魚的機會……」助理接機向林德曼提問道。
「不需要去在意,也不需要想著救火。」萊茵生命的總轄堅決地晃了晃腦袋,「歸根結底,羅德島的那個博士只有一個人,他什麼都做不了。哪怕這火是他放的也無所謂,最多也就是配合繆爾賽思那女人製造混亂,讓我們進退失據!我們要做的就是以不變應萬變,守住總轄塔,將防衛科和構件科的安保力量死死攥在手裡就好。就算總部園區內再混亂,只要能守住總轄塔,無論是繆爾賽思還是羅德島的博士,都對我們毫無辦法!」
「我倒是要看看這幫傢伙還能做出什麼樣的表演!」林德曼冷冷地笑了一下,「說到最後,在防衛科那壓倒性的戰鬥力還捏在我手裡的情況下,你們的小伎倆不會有任何作用!」
此時,防衛科總部。
輪班警戒的武裝人員紛紛將已經入睡的同伴們叫醒。原來,執勤的安保人員發現了總部園區內升起的火光與濃煙,才連忙叫醒了駐紮在防衛科總部的同伴們。他們有些膽戰心驚地看著窗外的燈光與火光,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幾日莫名其妙的埋伏與撤退命令早已讓這些被蒙在鼓裡的低層幹部與普通職員們人心惶惶,是個人都能猜到萊茵生命的總部可能會發生什麼大事——是主任們要動手了嗎?沒人知道。而就在今天傍晚,所有有權限下達命令與控制場面的中層幹部和總轄親信們又幾乎被全部抽調走,讓這些平日裡只知道聽令行事的低層幹部與普通職員們群龍無首,驚惶不已。此時,看著總部園區內燃起的火光,他們徹底亂做了一團。總部園區肯定已經出事了,但是現在他們卻沒有收到任何命令。他們該怎麼辦?該做什麼?該聽誰的指揮?是趕快去救火?還是固守防衛科總部?
而好巧不巧,防衛科總部通訊設備的大螢幕突然間閃爍了起來,隨後,一個高大魁梧的黑色身影出現在了畫面中。他的臉部似乎被特殊的技術處理過,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模糊不清。
「誰?!」
一個防衛科的組長站了出來,謹慎地詢問道。雖然只是級別不高的低層幹部,但是他很清楚,有權限暢通無阻地直接連通防衛科總部通訊設備的人,在萊茵生命肯定位高權重。
「絕密,無可奉告,此時我將傳達來自林德曼總轄的緊急命令,還請各位不要耽擱。」
就連那個人的聲音也經過了處理,只能從混著電子音的渾厚中聽出來,他是一名男性。而居高臨下而不卑不亢的態度,讓這個作為底層幹部的組長內心的疑惑小了不少。如此傲慢而自信的說話方式,這人很有可能是總轄那一邊的人,自持身份當然不會把他們這些低層幹部和職員們放在眼裡。
「前幾日發生的炎魔事件後,生態科主任繆爾賽思集結了對總轄不滿的人,試圖發動政變營救玩忽職守的前防衛科主任塞雷婭,並拿下總轄。此時他們已經在四處放火以製造混亂,試圖控制整個總部園區。你們現在立刻集結前往生態科總部,將繆爾賽思和她的黨羽拿下!」
這些低層幹部與普通職員們聽到這樣的命令,嘩啦一下便炸開了鍋。雖然他們早就有預感,萊茵生命內部將爆發一場衝突,但萬萬沒想到已經發展到了主任與總轄互相兵戎相見的地步。
「還愣著幹什麼!如果耽誤了時間,你們可擔當得起!」螢幕那頭的男人見眾人沒有行動,十分不滿地訓斥著。
「可是……這位大人!」站出來的那個膽大的組長跺了跺腳,詢問道,「我們的上級都已經被抽調走了,誰來指揮我們啊?是不是要等到他們的命令再……」
「你這傢伙真是又年輕,又簡單,幼稚得不行!」那男人似乎根本不想跟他廢話,直接劈頭蓋臉地痛罵道,「總轄塔內出了繆爾賽思那一邊的內鬼,已經打起來了!總轄正帶著你們口中的大人在抵抗內鬼的攻勢,根本脫不開身,不然你以為,為什麼我會用這種方式給你們傳令?!」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眾人大吃一驚:「什麼!總轄塔都出事了?!」
「別給我廢話了!時間不等人!」那男人似乎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急切地下令道,「各個組長與小隊隊長立刻率領自己的部下趕去包圍生態科總部,只要拿下繆爾賽思總轄就安全了!要是誰怠惰命令犯下無可挽回的失誤,將根據萊茵生命內部條例處理!」
這些低層幹部與普通職員哪裡見過這種混亂的局面,一直都是萊茵生命這家大型公司底層的他們只知道下意識地服從上級的命令。儘管大家都覺得此時的場面有些不正常,但是因為所有人的身份地位都不高,也不知道上層的種種情況,所以沒有人敢於違抗螢幕那一頭看起來趾高氣揚的男人,只能手忙腳亂地指揮著自己能指揮的部下集結,在混亂中向著生態科總部進軍。儘管可能有人懷疑是否有人假傳命令,但是眼下那個男人卻是讓他們進攻與總轄有著派系矛盾,形跡可疑的生態科——那這個命令肯定不會有問題。
「我的表演怎麼樣?」
關掉了終端機上的一個影像通訊頻段,我十分輕鬆問著同樣通過通訊網絡看完了剛才那一切的繆爾賽思。她正得意保持著得意的微笑,撫摸著腦袋上的鳥羽。
「很不錯呢,迪蒙博士,或許你該去當個演員?」
「哎呀。若不是有你幫忙,我這邊的人也沒辦法這麼快就把整個萊茵生命的通訊網絡都黑掉,不是嗎?」看著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的繆爾賽思,我只是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膀,愜意地點燃了一支香煙,看著那團煙霧伴隨著黑色的火焰在自己面前升騰而起,「一切都在計劃中呢。」
不長的一段時間後。
生態科的武裝力量已經在繆爾賽思的召集下在生態科大樓外的廣場集合在了一起,等待著他們主任的命令前去園區的倉庫救火。因為林德曼總轄固執地不願意伸出援手,所以這些生態科的幹部和職工也是滿腹怨怒——突發的火災乃是天災,生態科和萊茵生命都是受害者,總轄卻在這種時候還惦記著內部鬥爭,拒絕派人幫忙救火,實在難以讓人不生怨言。
然而就在這時,生態科總部前的街道上卻突然傳來了人群行進的聲音。眾人驚訝地看過去,只見原本駐紮在防衛科總部的防衛科與構件科的武裝力量,正朝著自己殺了過來。
「生態科果然有鬼!」帶頭的幾個低層幹部看到眼前的場面,頓時大吃一驚。此時的生態科看起來就在厲兵秣馬地集中武裝力量,一看就準備圖謀不軌,「他們這是真的要準備發動政變,把總轄推翻啊!」
眼見此情此景,原本還對拿到命令有些遲疑的防衛科與構件科的安保人員頓時不再迷惘,直接組成了作戰陣型就沖向了生態科集合在廣場上的武裝人員。繆爾賽思立即被迫帶領自己的部下退回了生態科大樓內,依靠著地形開始了堅守——雖然燈火通明,但因為防衛科與構件科部隊缺乏統一指揮,反應十分混亂遲滯,才得以讓生態科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不占優勢的武裝人員堅守下去。
「總轄要對我們動手了!總轄要對生態科動手了!」遭到了突如其來攻擊的生態科各級人員都忍不住破口大罵,「對火災不伸以援手還出動防衛科動手,這是要將生態科斬盡殺絕啊!」
「總轄這是要搞什麼?!」而原本只是在自家總部圍觀這這場混亂的能量科主任費爾迪南聽到震天的喊殺聲後便立刻調動了自己權限內的監控探頭。看到了眼前螢幕上的景象,他頓時氣得直敲辦公桌——雖然他很明白林德曼的主要目標肯定是繆爾賽思而不是他,但是作為總轄居然就這麼不分青紅皂白地對同屬萊茵生命的主任動手,實在是太令人寒心,讓本來偏向總轄一邊的他也不由得有了幾分狡兔死走狗烹的憂憤,「居然如此魯莽地直接出兵對生態科發起攻擊?他是要讓萊茵生命徹底分裂嗎?!」
與此同時,生態科總部的亂戰也立即被查看到了監控攝像的助理傳達給了林德曼,聽到這個消息的他當即大驚失色:
「什麼?!防衛科和構件科的武裝人員突然去進攻生態科的總部?誰指揮的?這是要搞什麼?難道這幫人集體發癲了嗎?!」
「總轄……他們是不久之前突然全部從防衛科總部出發的,現在已經和繆爾賽思的部下打得不可開交了。」知道這一切意味著什麼的助理,顫顫巍巍地彙報著。
「究竟是怎麼回事?快點,快點給我查清楚!」林德曼憤怒地挺直了尾巴,捶打著眼前的桌子,讓助理趕快去把整件事弄明白。
沒過多久,徹查了萊茵生命內部通訊網絡的助理就很快明白髮生了什麼。在這場戰鬥開始,林德曼手下的這些武裝人員出發前,有一個起始坐標被隱藏的信號傳到了防衛科總部的通訊設備。而這個信號的加密方法用的是萊茵生命內部的方式,在經過解密後,那個經過處理的男性影像與聲音也很快被還原了出來,赫然就是被萊茵生命總轄所輕視的那個羅德島的博士!
林德曼思考了片刻,就馬上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那個羅德島的迪蒙博士不知道用什麼手段——估計就是藉助了繆爾賽思的幫助——破解了萊茵生命內部的通訊網絡,然後用經過處理的聲音和影像虛張聲勢假扮成他的親信,調動了防衛科與構件科群龍無首的武裝人員去進攻生態科。而這樣一來,繆爾賽思也就有藉口向自己發難了——怎麼看,這都是已經勾結起來的兩個人向自己演的一出雙簧!
「你媽的,為什麼!」明白這一切的林德曼頓時氣的口吐芬芳。這樣荒唐的命令,一般正常的戰場指揮官都不會照做。可是他為了防禦總轄塔,將所有的中層幹部和親信都調了回來,以至於駐紮在防衛科總部的都是些不能自己拿主意的底層幹部和職員,這才被那個羅德島的博士給騙走了。林德曼之前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那個被自己輕視的迪蒙博士居然還會玩這一手——他以為那個對自己懷恨在心的傢伙最多就是和繆爾賽思聯絡上,加入生態科一方來對自己發動政變。
這下可好,他的計劃完全被攪渾了。原本林德曼希望整個萊茵生命看到的生態科進攻總轄塔暴力發動政變的景象沒有出現,此刻呈現在各個主任和高層面前的不但是作為總轄的他拒絕為總部園區內生態科著火的倉庫派出援兵,還派出自己麾下的部隊二話不說地進攻生態科總部。這麼一來,再加上炎魔事件的影響,他作為總轄的名望就徹底被丟進垃圾堆了。
「總轄!我們該怎麼辦?是不是該趕緊下令把人都收回來?」助理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只能迷茫地詢問著自己上級的想法。
「收?收個屁!覆水難收!這種時候,還怎麼收場?」林德曼狠狠地咬了咬牙,「把防衛科和構件科的人收回來,再向繆爾賽思賠禮道歉?道歉有用的話要武器做什麼!那女人肯定會把我從總轄的位置上拉下來,甚至趕出萊茵生命,命能不能留住都不好說!」
「好你個迪蒙諾.克拉克斯,不愧是巴別塔的惡靈,羅德島的惡魔……!」林德曼憤怒地用腳踹了一下眼前的桌子,怒吼一聲,「好傢夥!我直接好傢夥!既然你跟我玩這一手,那我就將錯就錯,讓你這混蛋和繆爾賽思那個賤女人自己搬石砸腳!」
「傳我的命令!」憤怒得滿臉通紅的林德曼直起尾巴,高聲道,「集中總轄塔內的武裝力量,除去在總轄塔內留下來把守和保護我個人安全的人之外,全部出動,和防衛科與構件科的部隊配合,索性直接就把繆爾賽思那個女人和她的生態科給一鍋端掉!」
雖然知道自己的上級正在氣頭上,不過助理還是小心謹慎地提問道:「總轄,那個,總轄塔是不是要稍微多留點人?那個迪蒙博士……」
「留這麼多人有用嗎?已經打起來了,我們直接把繆爾賽思幹掉,羅德島的惡魔那一個人還能翻天啊?!」林德曼冷笑了一聲,抬了抬手,「我就帶著一組人和看守一起留在總轄塔看住監獄,守著塞雷婭,然後再下令封鎖整個總部園區,不允許任何一個人出入!我們就瓮中捉鱉,直接攻破生態科總部,把繆爾賽思那個女人還有羅德島的惡魔一起收拾掉!」
此時已經是九點鐘了。
「你膽子確實大,迪蒙博士,比我之前聽說過的傳聞還要大。」
通訊設備中,繆爾賽思那仿佛倒吸了一口涼氣的聲音顯得有些刺耳。看來即便是如此見多識廣的女人,直到現在也覺得這個計劃實在是過於冒進。而到了這個時候,我也沒有再說什麼,從衣兜中取出一支理智合劑——並沒有採用口服的方式,而是直接通過針管注射完成了服用。感受著手臂上微微刺痛的感覺和無比清醒的意識,我又抽出了一支煙,在嘴邊用自己的源石法術將其點燃。
「膽子不大,我就在炎魔事件後直接離開萊茵生命總部了。」看著慢慢升起的,在通明的燈火中與遠處失火的黑煙重合在一起的煙霧,我訕笑著回復道。
「看來你真的明白,什麼是出名的訣竅。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祝你一路順利了,迪蒙博士。」
「同樣的話也奉還給你,繆爾賽思主任。」
通訊結束,香煙也飛速地燃燒殆盡。我淡然地看著眼前混亂的一切,慢慢地從倚靠的牆邊直起身,打了個響指。
「開始吧!」
片刻後,萊茵生命總轄塔頂層。
凜冽的夜風正吹拂著這棟總部園區內最高的建築,讓負責在頂層瞭望的幾個安保人員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嚴加防範,注意總部園區內的每一個角落!萬萬不可有任何疏漏!」
「是!」在領頭的指示後,其他幾人整齊地一聲大喊,然後都靠在樓頂的圍欄邊,仔細注視著萊茵生命總部園區內的一舉一動。
忽然,似乎有一個守衛聽到了什麼詭異的聲響。他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卻只是看到總部園區內敞亮而空無一人的街道,在雙月清冷的光下顯得格外晃眼。
「奇怪,大概是聽錯了吧。」
他有些奇怪地撓了撓頭,自言自語地嘀咕著——總部園區內因為失火引發了不小的混亂,而生態科總部喧鬧的喊殺聲也顯得十分嘈雜,出現幻聽也不是什麼奇怪的。
突然,守衛感覺到了什麼不對。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推著他抬頭看向了夜空。在正對著他雙眼的雙月里,似乎有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黑點。
那是什麼?
他湊上前,試圖看得更加清晰,而那個黑點慢慢變得越來越大。從蒼蠅大小到雞蛋大,然後從西瓜大變得和狗一樣大,最後……
是一個人的形狀。
守衛內心頓時一涼,難以置信地將視線集中。藉助著將天空點亮的燈火,他看到那人穿著一身黑色的衣袍,手中緊握著一柄鋒利的長劍,背後隱隱閃爍著血紅色的羽翼,正在從空中向著自己直衝而下!
「敵襲!」
就在他高聲喊出這兩個字的時候,空中的那人已經俯衝到了他的眼前。在幾米的距離下,守衛終於看清了他的臉容,那是一張留著微須的,看上去沒有什麼特徵的男性面孔。
在他們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男人對著他伸出了手掌。
「血火同源!」
一大團火焰從他的手心處噴涌而出,頓時吞沒了守衛的半個身軀。悽厲的慘叫聲與黑紅色的火光一起,撕碎了夜幕,將總轄塔的頂層染成一片紅色。
「萊昂,怎麼了!」
聽到同伴高呼敵襲的時候,頂層的其他幾個守衛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卻只看到了漫天的火光。他們口中的萊昂上半身已經全部被火點燃,正哀嚎著在地板上打著滾,火勢卻沒有分毫熄滅。擔憂著同伴的幾個人似乎還沒有明白情況,但在遲疑了一下之後還是立即趕了上來,準備幫這個叫萊昂的人滅火。
「哈!」
而伴隨著一聲低吼,從空中俯衝而下的我便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穩穩噹噹地落在了地上,抽出手中的佩劍便對著那幾個守衛砍來。這幾個安保人員也並非等閒之輩,舉起手中的防爆盾牌與電擊警棍便準備還手。然而相比起久歷戰陣的我,他們的戰鬥手法便顯得拙劣許多了——僅僅只是單手抽劍的幾道劈砍,就讓他們被打得連連敗退。隨後,我趁著一個人舉盾不及時,反手一劍便直接將他的手臂挑開,隨後低吼一聲,猛地將長劍插入了他的胸口。
殘存的安保人員一看形勢不妙,便準備直接逃跑,卻被我快步地追上,隨後火光一閃,黑紅色的火焰便將他們焚燒為灰燼。
「歡迎來到總轄塔,禁止攜帶武器與其他危險物品進入——這是每一次我走正門進來的時候,都會聽到的話。」
在解決了頂層的幾個守衛之後,繆爾賽思有些陰陽怪氣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了起來。
「那我現在可是徹頭徹尾地違規了啊。怎麼,生態科那邊不要緊嗎?」
「不要緊。雖然比不上總轄塔,但是這邊的自動防禦系統也不是花架子。」那女人有些輕佻地回復到,「話說回來——想到從頂層進入這種方式,真有你的,迪蒙博士。」
「堅固的堡壘往往在某些地方是很脆弱的。」我輕笑了一下,微微地搖了搖頭,「比如總轄塔對天空的防禦。」
「那你可得稍微趕快點,時間不等人,搞不好什麼時候生態科總部就被攻破了喲?」
我抬頭看了看天上的雙月,自信地輕聲道:「那你完全不用著急,繆爾賽思主任。」
「因為這座總轄塔,很快就要被我燒成灰了。」
在林德曼聽說總轄塔頂層的守衛沒有定時通訊時,頓時感到了一陣驚慌失措。他連忙派出自己所剩無幾的部下前去查看情況,然後在焦急中緊張不安地等待著情況。片刻後,他的助理便匆匆趕了回來,帶來了一個讓他震驚的消息——似乎有人從頂層發動了襲擊,進入了總轄塔,並且自上而下地一路摧毀了所有的自動防禦設施與監控設備!
「什麼人!他是怎麼從頂層進來的,難道是飛上去的嗎?!」額頭冒汗的林德曼焦急地追問道。
「由於這群人所到之處所有的監控探頭信號都會突然消失,導致我們幾乎沒辦法得知任何情報,目前還在做緊急分析。但是按照現在這種情況,發動進攻的那一伙人大概是站在繆爾賽思主任那一邊的,而且戰鬥力非同小可……」說到這裡的助理也是汗如雨下,就連聲音都慌亂地帶了些顫抖。
「怎麼會,怎麼會啊!為什麼會有人可以直接從頂層進攻啊!」面對此情此景,林德曼氣得破口大罵。
而眼下的局勢對他而言可以說是糟糕至極:防衛科與構件科的武裝力量還有他的親信打手都被派去進攻生態科了,而生態科總部配備了與總轄塔幾乎相同規格的自動防禦系統,繆爾賽思得以藉此堅守陣地,指望他的部下迅速擊潰生態科的人然後返回支援無異於天方夜譚。而這座總轄塔的自動防禦系統雖然十分先進,但是在設計時完全沒有考慮被自上而下攻擊的情況,在突然發動襲擊的那不知名的一伙人面前看起來也像是土雞瓦犬。憑藉自己手上剩下的這點人,根本擋不住他們的進攻。
徹底完蛋了啊……
不久後,總轄塔地下的監牢內。林德曼在中央監控室內看著一層層失去畫面的監控探頭,氣得雙手不斷發抖。他已經下令始終無法取得進展的圍攻生態科總部的部隊趕緊撤回來增援,但是直到現在也沒有人趕回來,他的部下要麼是還在生態科總部與自動防禦系統和繆爾賽思的部下死斗,要麼是還在急匆匆地趕路。
突然間,林德曼尾巴一豎,瞪大了眼睛。在他眼前的一個還亮著的監控畫面中,出現了一名男性的身影。他看上去身材十分魁梧堅實,手中緊握著一柄利劍,而身後則是熊熊燃燒的總轄塔一層大堂——毫無疑問,那裡的自動防禦設施已經被高溫和火焰摧毀了。而監控探頭之所以還能幸免於難,只能是因為那個男人暫時還沒有動手。
果不其然,他走到了監控探頭下,看向了一旁牆壁中伸出來的擴音器,然後讓自己的臉出現在了監控畫面上。
「迪蒙諾.克拉克斯……!這羅德島的惡魔,巴別塔的惡靈!」看到那張讓自己的計劃付諸東流的臉,林德曼尾巴亂晃,狠狠地將眼前的桌子錘得嗡嗡作響。然而下一秒,他就意識到了什麼——那個男人的身後,沒有一個人。偌大的大堂里,只有他自己。
「一個人殺穿了整個總轄塔?!單槍匹馬?就一個人?這不可能!」
「咳。你能聽得到吧,哈里.林德曼總轄。」那男人並沒有聽到他的咆哮,只是對著鏡頭微微頷首,掛起了一個讓林德曼內心怒火中燒的微笑,讓自己的聲音通過通訊系統傳了過來,「我們這一方的要求很簡單。釋放塞雷婭,宣布她沒有任何過錯並承認你自己對炎魔計劃的責任,允許她自行決定去留;然後放棄總轄的職位,另選賢能,只保留你作為構件科主任的職務,並接受其他部門的監督和限制。直到現在,繆爾賽思主任也只是希望稍微給你個教訓,希望你日後多聽人言,將精力放到正經的科研而不是什麼奇怪的項目或是權力鬥爭上。」
似乎他和繆爾賽思那個女人覺得這已經是十分優待的條件了,似乎他們覺得自己被關進籠子裡做一個傀儡般沒有實權的主任已經很好了,似乎萊茵生命要交給這幫人才是最好的,自己為了科研付出的代價都一文不值。
看著羅德島的博士那副滿臉慈悲恩賜般的微笑,林德曼氣得不打一處來,整個身子都開始不自覺地抖動著——明明是你們要奪走我作為總轄的地位和權力,現在反倒像是打發乞丐一樣,讓我保留構件科主任的職務?
「你他媽的滾!」終於爆發的林德曼氣得尾巴都翹了起來,猛地拍下了麥克風陣列的按鈕,讓自己的怒吼聲通過連接著擴音器的廣播網絡迴蕩在那個男人站著的總轄塔大堂里,仿佛這樣能讓他耳聾一樣,「你和繆爾賽思那個吃裡扒外的臭婊子都給老子滾!老子這總轄的位置誰也別想拿走!你們就等著給塞雷婭那個賤貨收屍吧!」
說罷,他直接轉過頭,對助理狠狠地說道:「你,叫上幾個人,去把塞雷婭那個呆傻的瓦伊凡女人給宰了!我要把她的角給砍下來帶回去!」
「……是。」助理領命後就趕快跑去召集部下了。林德曼深深地吸了口氣,飛快地在心裡做出了決定:先讓助理把塞雷婭處理掉,在上樓收拾重要資料後帶著還能聽從自己指揮的部下離開萊茵生命總部,召集舊部再重新殺回來。
「……大事不好。」
聽完林德曼的答覆,我當即面色一沉。誰也沒想到,看起來還有些識時務的他,居然直接拒絕了交涉。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對這種不合常理身經百戰、見得多了的我,也不由得楞了一下。隨後,意識到再不趕快就來不及的我甚至忘記了通知作為同謀的繆爾賽思,當即拔劍在手,二話不說筆直地從一層的大堂直接沖向了地下監牢的方向。
而此時還在地下監牢內,只穿著一身單衣的塞雷婭,也察覺到了外面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
雖然並沒有人給她通風報信,但是由於這一天傍晚開始整個萊茵生命總部園區戒嚴,所以本該換班回家的日班看守也就留了下來。塞雷婭一開始還以為這樣如臨大敵,是因為總轄很快就要對自己動手了,但是後來她卻發現情況有些不對——監牢里不斷響起嘈雜的呼喊聲和急促的腳步聲,聽起來是有許多人員往來。
「總部園區大亂。」
這是她做出的判斷。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的她還在思考是否選擇逃脫的時候,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就從監牢的走道處傳來。塞雷婭抬起頭,才發現牢門已經被系統打開,林德曼總轄的助理正帶著兩個緊握手銃的安保人員,面露殺氣,大踏步地向她走來,然後牢門便自動地在他們身後關上了。
「……林德曼有什麼安排?」眼看來者不善,塞雷婭搶先詢問道。
「總轄沒什麼安排。」助理悶聲回了一句,「只是讓我將你處死,然後把腦袋上的角鋸下來帶回去做客廳里的收藏品而已。」
話一出口,塞雷婭便意識到大事不妙。電光火石間,她就稍微活動了一下身體,繃緊了尾巴——還好,脖子上的禁錮裝置雖然讓自己的身體變得十分沉重難以行動,但也並非動彈不得。而就在此時此刻,助理已經抬起了手,示意身後的兩名安保人員舉起了手銃,對準了塞雷婭的腦袋。
「抱歉了,塞雷婭主任,這是總轄的命令。來救你的人馬上就要來了,我還得趕緊跟著總轄準備撤離,有什麼遺言就趕緊說吧。」
聽聞此言,塞雷婭卻楞了一下。
有人來救自己?居然會有人願意來救從不曾向他人獻媚討好的,固執如城的自己?
那麼看起來,總部園區內的大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了。林德曼本人甚至沒有現身,而是派自己的助理前來殺自己,說明形勢對於他已經十分不利,顧不上自己了,只能派他的助理來處理這件事。既然是這樣……
「快說吧,塞雷婭主任,有什麼遺言。」眼看塞雷婭一言不發,助理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雖然總轄不在意,但我會幫你記好的,權當是個紀念。」
「那麼,就讓我來告訴你,就是哈里.林德曼製造了災難,點燃了戰爭之火,而他將會為此付出代價。」塞雷婭說罷,便死死地盯住了助理那毫無防備的身影。
「我的遺言就是,哪怕一個人快要死了,也千萬不要輕視他,更不要把重要的情報泄露給他!」
話音剛落,塞雷婭便尾巴繃直,一下子彈射起身,緊握著雙拳,狠狠地砸向了助理的臉。雖然有著禁錮裝置的束縛,雖然沒有了充能護服、只穿著一身單衣,但是顯然無法讓這個身經百戰的瓦伊凡女人就此屈服。而這也是助理萬萬想不到的,他猝不及防,被塞雷婭一拳打中了面部,口中吐出一潑鮮血與幾顆牙齒。還沒等助理反應過來,塞雷婭便再次將重拳對準他的腦袋,劈頭蓋臉地砸了下去。助理努力想要用雙手護住臉頰,但作為行政人員的他的這點小計倆在塞雷婭面前顯然沒有任何作用,那兇悍的瓦伊凡女人一個下踢腿便讓助理下盤不穩,還沒來得及穩住身子,塞雷婭便再次一個閃身衝上前,將拳頭對準了他的腦袋,重重地一擊,助理便被直接擊飛到了牆上,那巨大的衝擊力直接把他打成了一具提線木偶。
而另外的兩名安保人員顯然也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們本能地舉起手中的手銃準備射擊,然而塞雷婭卻再次一個箭步衝到了他們面前,雙手如蛟龍出海般敏捷地一抓,便一左一右地握住了那兩人的手腕,然後狠狠地一扭,伴隨著兩聲悽厲的慘叫,兩把拉特蘭出產的緊湊式手銃應聲落地,敲出了金屬碰撞的響動。兩名安保人員本想再稍微反抗一下,卻被塞雷婭像是拎住了脖子的兩隻鴨子一樣,重重地將腦袋撞在了一起。在顱骨碎裂的聲音中,他們癱軟無力地倒在了地上,再也沒了生氣。
「呼。」
塞雷婭活動了一下身體,然後匯聚著全身的力量,一把將拳頭砸向了脖頸上已經有些鬆動的禁錮裝置。伴隨著一陣設備故障般的閃光,那束縛塞雷婭數日的禁錮裝置也慢慢地從脖頸上脫落,「啪嗒」一聲落到了地上。頓時,一股渾身被解放的暢快便充滿了她的全身。她伸展了一下四肢,活動了一下尾巴,慢慢走到牢門前,輕輕一推,卻發現早已被鎖上。
為了防止自己趁機逃跑,在進來之後就又把牢門鎖上了嗎……
幾乎就在塞雷婭思考如何脫身的同一時刻,又是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口響起。剛剛掙脫了束縛的塞雷婭透過牢門上的玻璃小窗抬頭望去,卻看到了讓她此生震撼的場面:
留著利落短髮的男人一身黑色的衣袍,手中緊握著一把帶著血的銘文古劍,正昂首闊步地從走道中向自己。而在他身後的走道,樓梯和大開的監牢大門處,橫七豎八地倒下了十幾具看守還在燃燒的屍體,仿佛在向那男人五體投地一般地倒在了血與火的兩側。而他只是輕輕地舉起雙手,一團黑紅色便充滿了走廊,高溫與火焰將一切還沒來得及作出相應的自動防禦系統徹底癱瘓。
那場面,讓她聯想到的,唯有數日前的那一場,「炎魔事件」。
「迪蒙……博士……」
「塞雷婭。」已經徹底摧毀了監牢自動防禦設施的我,緩步走到了那緊閉的牢門前。她用有些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了我,而隔著那一層透明的窗戶,我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我想,你需要有人幫忙帶你出去。」
「……這扇門很堅固,而你剛剛破壞了監牢的自動防禦系統,這扇門已經無法正常開啟了。」她沉聲回答到。
「我會用火。」
在我說完這短短的一句話後,塞雷婭的臉上流露出了帶著幾分無奈的神情:「這是用萊茵生命的技術特製的合金材料,不會燃燒。」
「或許吧。」
一邊這麼說,我一邊擺了擺手,示意塞雷婭稍微避開一些。帶著疑惑的眼神,她慢慢地後退了幾步。
「……血火同源——!」
比陽光還要刺眼的火光騰躍而起,湧向了那扇堅固的大門。在熊熊的火焰中,塞雷婭仿佛能感受到熱浪順著四周的金屬牆壁與地面噴上她的臉頰,帶來陣陣溫熱的氣息。而眼前的那扇門,則慢慢地變成了一片通紅,然後扭曲,變形……
「的確,特製的合金材料也許不會燃燒,但它們會熔化。我的法術可以輕鬆釋放超過四千度的火焰,足以切斷目前已知的幾乎所有阻礙。」
牢門在高溫中熔化分解了,我將手緊握成拳,熄滅了那黑紅色的火焰。
而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從中走出的塞雷婭,卻只是用百感交集的眼神看向了我。
她沒有急於問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裡,沒有急於了解眼下的情況,沒有急於從這危險的總轄塔中脫身。
只是用仿佛還映照著那燃燒的火焰般的眼神,看著我。
鑽石的熔點,是三千八百一十五攝氏度。
而將那扇牢門熔化的火焰,是四千攝氏度。
那顆堅硬無比、高貴華美的鑽石,仿佛從來都不會彎曲、從來都不會變通。然而在那一天,在那個瞬間——
鑽石在四千攝氏度的火焰中,升華了。
「接下來,準備怎麼辦?」看著慢慢從牢門中走出的,神色慢慢恢復了往常的塞雷婭,我詢問道。
「僭越法則之人必須被阻止,我將親手為這一切畫下句號。」她頓了頓,然後重重地錘了一下牆壁,「先去把我的充能護服取回來,想必還留在監牢里,到時候還請迪蒙博士搭把手。」
我不再言語,向她點了點頭。由於監牢的自動防禦系統都被我摧毀了,順利穿過了火焰的我們沒費多少力氣就在倉庫中找到了塞雷婭被收繳的防爆盾牌與充能護服。互相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我便幫著塞雷婭從架子上將那套護服取下,飛速地開始為她穿戴起來——先是柔韌的襯墊作為身體的防線,然後是特製的金屬手套與腰甲用於保護她的四肢,最後是由特殊的材料打造的輕便而靈活的胸甲,慢慢一個個地幫她扣上緊身的扣帶。最後,她取出了那面堅固的防爆盾牌,輕輕按下啟動的按鈕,中央發射衝擊波的震擊模塊便延展開成四瓣,像是將一片四葉草的家紋裝飾在了盾牌的核心。穿上了那一身充能護服的塞雷婭活動了一下四肢,晃了晃尾巴,那副樣子倒不像是什麼萊茵生命防衛科的主任或是研究院,更像是一名古代戰場上橫刀立馬的重裝騎士,猶如永不陷落的堅城般傲立著。
「迪蒙博士,雖然只是我一廂情願的請求,不過,你準備好了嗎?」塞雷婭認真地看向了我,詢問道。而對我來說,這個問題似乎有些多餘:
「沒有準備我就不會一路殺穿總轄塔了。」
「很好,在這裡先對你表達我難以言表的感謝。」穿上充能護服後的她似乎忘記了自己前不久還被關在牢門中的事實,她又是那個威風凜凜的塞雷婭了。邁著輕快而堅毅的步伐,她快步地向著通往一層的樓梯處奔去,而我則緊隨其後。
是的,一切該做個了斷了。
「開門!」
一聲輕輕的響動之後,金屬色的合金門開始從向著左右兩邊慢慢分開,仿佛在打開著一個新世界。對電梯里的林德曼來說,雖然眼下遭遇了十分慘痛的失敗,但是並非沒有翻盤的機會。自己已經整理好了總轄塔內所有必要的資料和文件,就儲存在口袋裡那個小小的移動硬碟中。只要可以重新集中舊部,相信自己完全有機會可以捲土重來,然後讓那些背叛自己的人全部付出千百倍慘痛的代價。
然而當他低頭沉思著跑出電梯門外,讓總轄塔一層大堂內的景色慢慢填滿他的視線時,林德曼徹底愣住了——等在燃燒的大堂里的不是他的助理和部下們,而是本應該被處理掉的塞雷婭,她正怒目圓瞪地注視著這位總轄的方向;在她的身後,是滿臉總是掛著那副微笑的生態科主任繆爾賽思;而在她的身邊,我正氣定神閒地看著林德曼那滿臉錯愕的表情。
「你們……!」看到我們三人的臉孔,林德曼氣得尾巴直翹,幾乎要讓脂肪把他那緊繃的西裝給撐破,然後意識到我們這三個人同時出現在這裡意味著什麼的他,頓時又變得面如死灰——作為總轄的自己,在此時此刻實在是顯得太過於渺小了。
「怎麼了老總?你比以前退步了。既然你的陰謀詭計沒能殺我,我就要還擊了。別眨眼。」
塞雷婭開口了。在滾燙的熱浪中,她舉起了手中的防爆盾牌,緊握著雙拳,那威嚴的聲音就像是鐵面無私的法官。而站在她對面的林德曼只是冷冷地獰笑著,狠狠地啐了一口:
「哈,哈哈……塞雷婭,你這女人,想都別想!」
「很快就會結束!」
剎那間,塞雷婭動了。鋒銳的戰意驟然從她體內爆發,同時仿佛能讓大地碎裂的褐色領域帶著森然威壓,籠罩了整個總轄塔大堂。而林德曼也打了個響指,灰色的結界也順勢彈開,與塞雷婭的褐色領域形成對抗之勢。
——不如說是負隅頑抗之勢吧,因為洪流般褐色幾乎在瞬間就衝垮了那單薄的灰色。總轄塔大堂周遭燃燒的事物因法術相碰湮滅的餘波陷入混亂,塞雷婭的意志似大地般永不動搖,林德曼的臉上卻早已滿是冷汗。
雖說林德曼看上去也有兩把刷子,但兩人的實力看起來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啊……
「這種程度,又能阻止誰?!」
塞雷婭憤憤地咬緊了牙關,眼中滿是憤怒的狂熱之色,身體猶如炮彈一般彈射而出,所到之處就連空間似乎都為之扭曲。她的右拳,已經變成了鐵一般的黑色,進而與空氣相互劇烈摩擦,居然變成了火拳,讓整個總轄塔大堂像是地震似地劇烈顫抖起來,玻璃材質的窗戶也紛紛碎裂。這恐怖的氣息讓林德曼為之色變,額頭上滿是汗珠的他猶豫了一瞬,才將雙手在胸前交叉,擺出了防禦的架勢。而下一刻,塞雷婭的右拳悍然轟擊而出,直取他的胸口!
「轟!」
伴隨著聲聲骨頭碎裂的聲音,塞雷婭輕而易舉地突破了林德曼脆弱不堪的防禦。萊茵生命總轄周圍的空間仿佛都被扭曲,像是神明之手般蹂躪著他的身軀。那震天動地的一拳,直接將林德曼的那肥胖的身體擊飛了十幾米,狠狠地撞在了金屬色的牆壁上,摔倒在周遭還在燃燒的地面。待到塞雷婭收回手中的鐵拳時,他的身體已經不成人形,化作一灘散發著血腥的泥漿。
塞雷婭身形一閃,然後一言不發地走道還殘存著幾分意識的林德曼身前。下一刻,她眼神一凝,對著林德曼的碩大的腦袋舉起了拳頭,表情竟變得猶如死神般猙獰可怖。
「害蟲。」
從她的口中,發出了對這位萊茵生命總轄最後的宣判詞。隨後,那道鐵拳猛然揮下,擊碎了林德曼的腦殼,徹底終結了他苟延殘喘的生命。
「一切必須回歸既有的秩序,我不准許任何人違背法則。」
總轄塔外的冷風通過碎裂的窗戶在大堂中呼嘯,捲起了一條條的火舌,還有瓦伊凡女人長長的銀灰色髮絲。而她只是緩緩收起了手中的盾牌,無聲地望著眼前一灘血與肉的殘骸。
風暴中,唯保守者屹立不倒。
天亮時,我和塞雷婭已經在繆爾賽思的安排下離開了總部園區,而後者正忙於處理林德曼暴斃之後萊茵生命大亂的局勢。自然,作為事件起因的我們兩個是不可能再留在那裡的,只能儘快逃離那風暴的中心。
而此刻,我們已經坐上了一輛去除標識的裝甲運輸車,帶著兩人匆匆打理好的行囊和裝備,驅車穿過熙熙攘攘的移動城市街道。看著車窗外道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塞雷婭那副古井無波的臉上少有地露出了不滿的神情。
「雖然要多謝你的救命之恩,」在誠懇的道謝之後,她便立即換上了一副用有些生氣的語氣,「但是你也太亂來了,迪蒙博士,居然一個人就敢闖總轄塔?你好歹也是羅德島的要員,怎麼好就這麼深入險地?若是遭遇不測,如何是好?」
「哈哈……這算什麼危險?哪怕林德曼手上有十萬大軍,又奈我何?我相信如果你要是我,也會穿上那一身充能護服,一路從總轄塔殺上去。」正巧遇到了紅燈的我停下了車,輕笑著開了個玩笑,然後認真地回過頭,看向了塞雷婭橘色的雙眼,「認真地說吧,那是因為你啊,塞雷婭。如果不是你被林德曼那傢伙給抓了,我本想直接離開的。但是聯想到他不分青紅皂白地想要連我也一起收拾,再加上他為了科研而不擇手段的性子,如果把他留在作為合作夥伴的萊茵生命里,那可對羅德島是個威脅哦?所以,我當然要給他個教訓,學費就是他的小命了。」
塞雷婭微微一愣,想要指責的話語也沒有說出口。雖然我嘴上因為男性的面子而沒有承認這次危險的行動有很大一部分是為了救她,但想必她也能很輕鬆地看出來吧——對這一點都心知肚明的我們都沉默地沒有點破,卻已經默契地達成了共識。
眼前的紅燈重新變成了綠燈,我重新發動車輛,同時順勢轉換了話題:「換個話題吧,塞雷婭。想必在這件事之後你也不可能再回到萊茵生命了。那麼,不知道是否願意暫時棲身於羅德島?」
「這是在延攬我嗎?迪蒙博士。」塞雷婭轉過頭看向了我,卻並沒有得到回答。在沉默許久之後,她才慢慢地晃了晃尾巴,緩緩回答道,「……雖說如此,但你給出了一個我無法拒絕的選項。萊茵生命已無我之容身之地,而據我了解,羅德島並未進行過任何有悖於人倫的科學研究。為了讓偏離傳統的事物回歸正途,我的確需要羅德島的協助。」
「還是這麼傲然呢。」我忍不住在心裡腹誹了一句——儘管答應了我邀請他加入羅德島的請求,不過即便是在這種時候,她還是說「我需要羅德島的協助」而不是「我需要羅德島的庇護」。而正當我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車內的通訊器正好不合時宜地響動了起來。用眼神詢問了一下塞雷婭,在她微微點頭之後,我戴上耳機接通了電話,繆爾賽思的聲音便開始在耳邊迴蕩著:
「喂喂,迪蒙博士,現在和正和塞雷婭跑路愉快嗎?」
「你這傢伙……是啊,我們很愉快。」那毫無緊張感的輕快語氣把我逗樂了,輕輕地乾笑了一聲,「雖然應該沒有你愉快吧?」
在林德曼死後,繆爾賽思的勢力就可以趁勢在整個萊茵生命蔓延開來了。莫說是此時群龍無首的防衛科,恐怕連林德曼的大本營構件科也要被她拿下了吧?估計連下一任總轄的位置,都可能已經被她捏在手裡了——雖然後來被選為總轄的那個人向我證明了,萊茵生命實在是臥虎藏龍這個事實。
「哼哼,確實呢。不過比起這個,我還是好奇,雖然有我的配合,你是怎麼做到一個人就把整個萊茵生命總部園區攪得天翻地覆的?雖然早就知道羅德島的博士是個戰略與戰術的天才,不過這種事親眼所見,果然還是不可思議啊!」
「我可不是什麼天才,這一切只是機緣巧合而已。如果對萊茵生命有什麼冒犯的,還請多多擔待呢。」我對著繆爾賽思稍稍謙遜了一下,看了一眼身旁沉默不語的塞雷婭,便沉聲開始解釋道,「說來也不難,不過是略施小計而已,關鍵還是林德曼的傲慢輕敵。」
「輕敵……讓林德曼那傢伙輕敵嗎?」
「不錯,」我稍稍翹了一下嘴角,便繼續解釋道,「之所以先前請求你將生態科的安保力量全部集中在總部並宣布戒嚴,就是為了讓林德曼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生態科上。如此一來,他就會覺得,跟生態科相比,只有一個人,又是外來者的我什麼都做不了。一旦他開始輕視了我,那便是大做文章的機會。在你的協助下,可露希爾,也就是跟你提到過的協助我的信息工程師,輕而易舉地攻破了萊茵生命的內部通訊網絡。這樣一來,我便可以為所欲為了——無論是放火引發總部園區內的混亂,還是利用防衛科與構件科的武裝力量群龍無首的機會假傳消息,亦或者是趁著他派出全部主力部下進攻生態科總部時一個人殺穿總轄塔,都是因為林德曼只關注生態科而輕視我一人的失察。」
「所以由始至終,這場好戲可都是你一個人的表演啊!過分過分!」繆爾賽思佯裝不滿地抱怨了一句,話語中卻是掩蓋不住的愉快。
「繆爾賽思,你這女人……真是,炎魔事件後最大的獲利者大概就是你了,自己樂呵去吧!」
而回答我的,是不置可否的嘻嘻笑聲——比起和睦的平緩更喜好於混亂的台階,她還真是個危險的女人啊……我皺了皺眉,心裡忍不住升起了一陣難以言喻的不快,那是與自己同性相斥的厭惡感。不過再聯想到自己在這起事件中幫助她處理掉林德曼,算是讓繆爾賽思欠了我一個人情,日後與她之間還大有可以周轉的餘地時,我就忍不住暗笑了一下。
事後證明,我和這女人之間的緣分,確實還遠沒有結束,雖然這都是後話了。
「說完了?」待到車輛再一次拐過一個彎,而我正好掛掉了電話的時候,塞雷婭沉沉地問道,「你們談了很久。」
「主要是她在萊茵生命那邊的善後工作。炎魔事件的全部責任都將由主導整個計劃的林德曼負責,而有不可推卸責任的前防衛科主任塞雷婭將因自己的過失而『引咎辭職』離開萊茵生命,其餘參與計劃的研究員將留職察看。」——實際上這大概是最好的處理結果了,畢竟繆爾賽思還得安撫一下林德曼的舊部,所以也不能讓實質上並沒有過錯的塞雷婭留下來,「羅德島與此次事件毫無關係,並且無論誰當選為下一任總轄,雙方的合作協議也繼續有效。作為雙方深化合作的一部分,炎魔事件中遭遇不幸的那個孩子伊芙利特將由作為監護人的研究員赫默負責,前往羅德島接受進一步的治療——這是經過一番運作後的處理結果,也將是萊茵生命對整件事的最終結論。」
言畢,稍稍側過了視線的我便注意到,當我提到赫默的時候,塞雷婭的面色陰沉了不少。我一邊繼續駕駛著車輛在道路上前行著,一邊試探性地向她詢問道:
「你似乎,對赫默研究員心存芥蒂呢。依我看來,她並不是林德曼那樣的人,」我忍不住說了一句。
「在被萊茵生命接收時,重度感染礦石病的伊芙利特情況就已不容樂觀。」塞雷婭遲疑了一陣,最終還是選擇將炎魔事件大概的始末向我娓娓道來,「只是使用萊茵生命現有的常規醫療手法的話,僅能苟延殘喘一陣。然而在明確她的身體有極高源石適應性後,為了科研而不惜一切手法的林德曼就決定在生命本就岌岌可危的伊芙利特身上啟動『炎魔計劃』,也就是他告訴你的,通過改造人體器官與植入源石碎片的方式,構造出兼具極高源石適宜性與礦石病抗性的生命體,實現對源石工業、科技與法術更深層次的運用。因為計劃極高的不確定性與危險性,在正式啟動之前一直處於高度絕密的狀態,只有幾個主任與參與此事的研究院知曉。」
「……她還是個孩子。」雖然或多或少已經意識到了,但從這位前防衛科主任口中得到證實的我,還是忍不住對林德曼為了科研枉顧人倫,用這麼一個半大孩子做活體實驗的決斷倒吸了一口涼氣。
「是的,伊芙利特還是個孩子。」說到這裡,塞雷婭平靜的聲音便多了幾分義憤,「無論如何,作為研究者,有一些實驗絕對不應觸碰。而林德曼和赫默這些人,儘管理由不同,但他們已經過界了。我從最開始,便對這件事表示了激烈的反對,卻孤掌難鳴。在萊茵生命,作為總轄的林德曼卻得到了大多數的認同,甚至那時作為伊芙利特的監護人,赫默也表示了贊同,認為這是唯一能將那孩子從礦石病中解脫出來的方法。」
「我相信赫默只是想要拯救那個孩子,所以才贊成這件事。發生炎魔事件這種事,不會有人想的……雖然你大概也聽不進去吧。」
「對伊芙利特的治療還有許多其他的方法,為何非要鋌而走險?眼看那孩子即將被他們帶入無可挽回的深淵,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親自跟隨他們的腳步,至少儘自己所能,在這一路上保護那個可憐的孩子的安全。」
「這就是你義無反顧地沖入火場,將她救出來的原因嗎?塞雷婭。」意識到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赫默和塞雷婭她們兩個的矛盾,大概不是我能調解的了,我就稍微調轉了一下話題。
「即使身處絕境,也要將自己傲然挺立的身姿,永遠地刻在重要的人眼中。這是我的底線,也是我生存的準則。更何況,讓伊芙利特那孩子變成那副模樣,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堅強的瓦伊凡女人輕輕地呼吸了一下,停頓了一陣之後,又問道,「迪蒙博士,你也這樣去做了,不是嗎?」
「你是說哪件事?」一邊說著,我一邊又拐過了一個彎,現在我們已經差不多到指定的地點了。
「……兩件事都是。伊芙利特的事,還有我的事。」
說罷,她便靜靜地沉默了,不再言語。我頓時明白,她所指的,不只是我和她一起沖入火場將伊芙利特帶出來的事,還有我將她從林德曼手中救出來的事——對於這個驕傲凜然的瓦伊凡女人來說,承認這一點,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了吧?對此心知肚明的我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駕駛著車輛,在越來越狹窄的街巷與越來越低矮破舊的房屋間穿行著。
「我們到了。」
停好車之後,我們便一前一後地下了車,鎖上了門。此處已經是哥倫比亞移動城市中無數破爛貧民窟中的一個,屬於城建規劃失敗的產物。與萊茵生命具有未來質感的規整建築群與高素質的常駐科研人員截然不同,這裡數不盡的低矮平房與破屋收納著無數的感染者、貧民與罪犯。雜亂無章的城區就像是一團惡性腫瘤盤踞在移動城市的心臟,曲曲折折的街巷就像無數的血管一般汲取著工整的城區中遺落的營養,然後排出各種各樣的有毒有害物。而明顯需要迴避風頭的我們,此時已經在其中一條血管中停了下來。眼前便是繆爾賽思為我們兩人暫時安排的居所,只對吵鬧的街頭開著一扇幾乎看不到裡面有些什麼的玻璃門,唯一能吸引眼球的大概就是外牆上在白天也閃爍著的那一排霓虹燈——
「守口如瓶旅館」。
房費自然是已經提前交好了,雖然不出所料的是繆爾賽思那個女人只給我們兩個人準備了一間房,也不知道她是摳門還是故意這麼做的。在有些尷尬的沉默里,我和塞雷婭一前一後地擠過狹窄的走廊,打開了門。眼前是看起來十分簡陋的旅館房間,除了床邊的一扇窗戶、散發著消毒水氣息的床榻和對開的小小書桌之外,便看不到什麼像樣的東西——話雖如此,作為臨時的藏身處,倒也足夠了。
「我們會在這裡暫時住幾天……等到繆爾賽思把萊茵生命那邊擺平之後,我就帶你回羅德島。」
在把行禮安頓完之後,塞雷婭便打開了窗戶,站在二樓的窗邊,神情複雜地看著被行人和車輛堵得水泄不通的狹窄街巷。看像是正在思考的她對我說的話沒什麼反應,我便也走到了窗邊,從衣兜里取出了一支煙:
「介意嗎?」
她依舊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晃了晃腦袋,擺了擺尾巴。將這個動作當做不介意的我靜靜地用源石法術將並不算名牌的香煙點燃,看著黑紅色的火焰在那一頭燃燒,我緊緊地盯著那一縷煙塵,放鬆般地將淡灰色的煙霧從口與鼻孔中噴出,看著它們在半空中慢慢消散的樣子,讓尼古丁麻痹自己在一夜的奮戰之後疲倦的神經。
「之後,要怎麼樣?」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著,我一邊慢慢縮短了與塞雷婭之間的距離,接近到了可以互相觸及肩膀的地步。她卻沒有刻意與我保持距離,反而毫無顧忌地接受了我的我的存在。
「我會正式地加入羅德島。為了如那個孩子般的悲劇不再上演,我需要將那些被扭曲過的法則全部修正。」隨後,她看向我的眼神溫和了幾分,就像是要鑽入我的心靈似的,「……我也需要你的協助,迪蒙博士。」
話雖如此,我卻從那視線中捕捉到了什麼,便試探性地問了一句:「話雖是這麼說,不過我看你的心中,還有些疑慮呢。」
「……或許吧。」
塞雷婭是一個傲然挺立的女性。她似乎,從不會向他人摧眉折腰,或是展示自己的脆弱,只依靠著自己強大的力量屹立不倒。而此時出乎我預料的是,這個瓦伊凡女人的視線中,竟然顯現出了一絲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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