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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烽火 (第十七卷1-12)作者:教授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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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00:55: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教授乙
第十七卷 聚散城頭
第一回 跳舞
一路往北,要首先穿越南北朝的邊境。由於羽、林二人還掛在北朝通緝令上,又有宇宙幫不知躲在哪裡的威脅,眾人自然是小心翼翼。可是不知為什麼,雖然兩國此時並無戰爭,沿途卻遭遇了為數不少的魏軍。
尋陽有些疑惑地道:「上次我與何西席從這裡走時,還沒見多少軍人呢。兩國不打仗,一般就只有固定的駐防軍,偶爾出來活動。這樣大量的軍隊行動,像是又要打仗了。」
林兒聞言,忙派了韓均四處偵察。沒過多久,韓均便回來報告說:「恭喜主母,你和阿羽的通緝令已經撤銷了。」
「撤銷了?什麼意思?」林兒一陣好奇。
「據說是因為主母在北涼之戰中貢獻很大,阿羽又在南朝成功挑起了其內部的動亂,北朝皇帝一高興,就下旨撤銷了對你們的通緝,還說要趁南朝內亂之機,發兵建康,平定天下。」
林兒聞言,不禁嘆道:「還真如劉義康說的,北朝皇帝拓跋燾就是個昏庸無能之輩。南北朝打了多少年的仗,誰也打不贏誰。就憑胡漢仇殺這短暫的亂局,就想扭轉態勢,談何容易。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檀羽無奈道:「北涼之戰還沒結束,北方之亂還沒平定,又想打南朝,這是自取滅亡之道啊。看來林兒才是英明的,這時候,只有躲得遠遠的,才能避開這些戰禍。不過至少我們的通緝令撤銷了,不用再靠易容什麼的,也算是件好事吧。」
沒了通緝,眾人自然可以暢通無阻地趕路。如此一路不停,又走了三四天,韓均再次從前方傳來消息:「北朝想對南朝用兵,派了高梁王拓跋那經略兗、青、冀等州,又啟用乙渾將軍經略豫州。兩軍在這幾州劫掠南朝,已經擄走了眾多百姓。」
檀羽皺眉道:「這拓跋那倒是聽說過,乃是鮮卑皇族,李璨兄長就在他軍中任事。可這乙渾又是什麼人?怎麼以前從未聽過?」
旁邊尋陽笑道:「羽郎竟然不知,這乙渾不是別人,正是你的結義兄長、李真奴呀。」
「二兄?他怎麼會?」檀羽大惑不解。
尋陽道:「和源賀師兄一樣呢。源賀師兄原名是不是叫禿髮破羌?北朝皇帝因冤殺師尊,又懷念師尊功勞才給師兄改了名、賜了爵位。真奴師兄本是師尊座下頭號謀士,恩寵怎會不及於他?所以皇帝封了真奴師兄為太原公、征南將軍,賜鮮卑名為乙渾,位及鮮卑諸貴族。目下真奴師兄已經接替了師尊、成為趙郡李氏一門的宗老,威望極高。小妹在北朝沒有什麼親人,師尊於我如同親生父親一般。如今師尊已經故去,兩位師兄自然就成了我的至親之人。」
檀羽抿著嘴道:「當年李順師伯命我與三位兄長結義,將天下的未來著落在我們四人身上。然而自那以後,我的這二位結義兄長便各奔東西,極少往來,只有鄭羲鄭六兄與我更親一些。源賀兄長性格豪爽,倒是時而往來書信。唯真奴兄長,天性嗜好權謀,我與他幾無消息通達。真沒想到,他已經有這樣高的地位了。」
尋陽道:「上回羽郎趕我離開南朝時,就曾從豫州過,幸而碰上李璨師兄。我記得,那時真奴師兄的大營設在豫州的穎川。羽郎要不要順道去拜訪一下你這位難得謀面的二兄?」
檀羽點頭道:「我既決定了娶你,還是應該得到長輩的認可。如今我們在南朝的路已經堵死,這見證人只能在北朝找。本來最適合的人選莫過於源賀兄長,可他又在涼州和林兒起了衝突。這樣算來,也就只有真奴兄長了。既然他已經接了李師伯的師門傳承,那他於你,便是長兄為父,我應該去與他知會一聲,求得他的認可。」
林兒笑道:「阿兄終於決定娶小嫂了?」
檀羽正色道:「陳子云都下定決心了,我也不應甘於人後。公主,自從回南朝開始,我們在一起這麼長時間,我知道自己已經離不開你,也知道你離不開我。可是對不起,我還是只能委屈你作我的妾,不知你願意嗎?」
尋陽聽他如此正式地相問,不由得臉羞得緋紅,顯然,她還沒有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
林兒小女見狀,又是一陣取笑:「阿兄這樣問可不對,你這樣分明是逼小嫂同意。小嫂出身帝胄、冰清玉潔,卻給你作妾,那可是三生修來的,你怎麼能這樣隨隨便便就讓她進門。」
檀羽愕道:「那應該怎麼樣?也要我寫首詩?」
林兒道:「嘿,阿兄又不是阿文,讓你寫詩,簡直是張口就來。上次你在武當山不就寫了一首吟詠小嫂的詩嘛。我們要想個對你來說難一點的,玉娘有什麼主意?」她最後一句是在問同車的仙姬。
仙姬想了又想,方道:「檀阿兄那麼聰明,什麼都是一學就會。不過,對他來說,最難的應該是跳舞吧?跳舞要身體靈活,可我看,檀阿兄因為從小習農事,身子僵硬,跳舞肯定是不行的。」
林兒聞言,拍手道:「妙哉妙哉,仙姬你真聰明,這個主意太好了。阿兄怎麼樣,你能為小嫂跳一支完整的舞嗎?」
尋陽在旁邊聽著,不停地拉林兒的衣襟,小聲道:「林兒真是的,萬一羽郎跳不來,我就嫁不出去了呀。」
林兒正要回答,檀羽卻突然向仙姬深深一躬,誠懇地道:「玉娘這個主意好得很!你是我們識樂齋最會跳舞的,從今天起,我就向你學跳舞,跳羌人男女求愛的舞。等我學會了,再請林兒、陶賢弟為我奏樂,子云、美女為我伴舞,我要用最隆重的儀式,向公主求婚!」
「哇喔!」旁邊林兒聞言,登時一番驚嘆,「小嫂,你好幸福啊,我還從來沒看阿兄跳過舞呢。」
尋陽聽到檀羽的話,心中自然也是滿滿的幸福,臉上不自覺就傻傻地笑起來。誠然,能得有情郎如斯,夫復何求?
於是,一行人又往穎川去,不日便進了穎川郡城。
穎川,自古豪傑匯聚之地。兩漢之時,穎川治陽翟、後治許昌,俱是一時的大城。然而當年,穿越者們剛到這個時代,便首先殺進了穎川郡城,將城中百姓盡皆屠戮。這一事件,檀羽很早就聽說了,也正因此,當時隴西幫主李靈為了防止趙郡成為下一個穎川,才火速調兵遣將,從而引發了後來的心蠱之事。
可以說,穎川當年的屠城,也就成為檀羽後來所經歷的所有事件的一個起點。今天,他終於要來造訪這座和他緣分不淺的城池了。
正如上次何承天說的,經過了鮮卑人十幾年的恢復和經營,穎川已經逐漸回歸了當年那個天佑之地的繁盛,一路行來,行人商賈不絕於路。看來,北朝的百姓經過多年戰亂,已經找到了一個應對戰亂的法子。
乙渾的軍營設在穎川以東數里。眾人來到營前,向守營衛士告知,乙渾的義弟來了,衛士當即進去通報。不多時,就見營中出來一隊軍士迎接,為首的卻不是乙渾,而是在仇池與檀羽、尋陽有不淺緣份的一代名儒盧遐。
檀羽自漢中之戰後與盧遐等人道別,便沒有了消息。後來聽黃龍說,盧遐在北朝國都平城宣揚檀羽等人的事跡,這才令北朝皇帝改變主意,不再追究檀羽兄妹之罪。這盧遐本是司徒崔浩的女婿,而崔浩又是害死李順的直接兇手,當然也應是趙郡李氏諸族的死敵。然而盧遐在漢中時曾多次暗中幫助檀羽,又在漢中之戰後,與羽、尋二人相處多日,雙方私交算得不錯。
檀羽見了來人,當先一拜,喚聲:「盧公,你怎麼在此?」
盧遐見了檀羽,也是一拱手:「我是受拓跋那將軍之託,來這軍中做監軍的。可我是一個文人,哪裡懂這打仗啊。也是我那族弟盧度世給我惹的這一身禍,唉,不提也罷。為儀又為何來此?前兩天剛聽說你在南朝攪得翻天覆地,大家都說你厲害,怎的卻突然飛到了穎川?」
檀羽道:「盧公說哪裡話,小子都是誤打誤撞的。我在南朝被人前後追殺,實在過不下去了,所以只好離開。此行本來是要回趙郡,恰好路過穎川,所以過來和我義兄問個安。」
盧遐「哦」了一聲,便道:「這可不巧,乙將軍他回京去了。最近一個名叫劉超的盧水人,伙集一萬多叛逆,盤踞在南北交界處的宛城,時不時騷擾我軍。乙將軍只能暫緩了對南朝的進攻,回京去請求朝廷增兵了。」
「那他何時能回?」
「這可說不準,要看朝廷是不是慷慨。好的話,幾天便回,不好的話,就難料了。要不你們暫且在穎川住幾天?這南北往來奔波,也著實辛苦了,我讓軍士帶你們去穎川的驛館暫歇,若將軍回來了,我馬上差人去叫你們。」
「那就有勞盧公了。」
第二回 教育
當下,盧遐便命手下領著檀羽一行人到穎川驛館中暫時安頓下來。林兒剛收拾停當,便去叫韓均準備前往義陽,把已經先行乘船到義陽的識樂齋其他人也一併叫到穎川會合。檀羽卻止道:「林兒白放著這驛館不用,何必再叫二郎辛苦一趟。義陽本不遠,看在二兄的面上,讓驛卒加急往返,那可比二郎要快。」林兒笑道:「知道你想阿嫂了啦。」便去找了驛丞,讓其命人三百里加急前赴義陽送信。
待安排妥當,檀羽又叫林兒、尋陽:「我想去拜訪一下何西席,多時不見,不知他現在可好。」二女聞言,自無異議。
這穎川位於南北交通之要道,為夏人故土,自有先王遺風,從古至今多少豪傑輩出。五胡亂華以來,雖歷經戰亂,然經多年的休養恢復後,此地繁盛仍然可見。檀羽攜著林兒、尋陽,後面跟著一個木蘭,便從舊城大街一路往南,一面賞玩沿路風物、一面朝何承天所在的神爵書院走。
那神爵書院位於穎川的城南,面積並不甚大,想來是剛經重建,許多設施尚未完善之故。檀羽等人恰一走進那書院大門,就見何承天正在院內一個人踱步。檀羽當即喚了聲:「西席別來無恙否?」
何承天一回頭,見是檀羽、尋陽等人,臉上立時從憂鬱換作了喜悅,連聲答道:「檀講郎,公主?怎麼是你們?太讓我驚訝了。」檀羽回道:「我們從南朝回來,本要回趙郡,因送一個朋友來穎川,就想著順路來拜訪一下你啊。」何承天道:「快別站著了,請到我的書齋去吧。」說著,就當先在前帶路,將檀羽四人領到了他的書齋。
何承天讓手下去端了茶水點心來招待四人。這邊檀羽則將林兒和木蘭介紹給他。何承天便向林兒一禮,道:「你們在華林園之辯上的表現,史學館的人都寫信和我說了。水心仙子雖然年當妙齡,其智卻不在天師道那些成名人物之下,真是讓我這老朽欽佩不已啊。今日得見真容,更覺溫婉怡人,令人如沐春風。檀講郎有妹如此,更加讓人艷羨啊。」
林兒聽他讚美,忍不住掩嘴笑了幾聲。她的笑有如黃鶯初啼,清脆動人。只聽她回道:「西席這樣誇我這小女,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華林園之辯也是得了阿兄的巧妙安排和各位朋友們的幫助,所以才能涉險過關。不過,據我阿兄說,這溫婉怡人,天下怕是沒人能及得上我小嫂吧?」
尋陽因上次和何承天同路回北朝,還算得熟悉,所以並不害羞,只是低著頭微微地笑。林兒見狀奇道:「你笑什麼啊?」尋陽小聲道:「林兒這是在和羽郎賭氣呢。在你心中,最溫婉怡人的分明是令暉阿姊,可因為上次華林園之辯,羽郎說四大美女,卻沒有說到鮑阿姊,林兒心中就和羽郎賭氣。」
林兒聽得她言,臉一紅,忙問:「你怎麼知道啊?」尋陽笑道:「是玉娘告訴我的啦。玉娘問鮑阿姊,檀阿兄怎麼把她忘了,她就趕緊讓玉娘別和林兒提這事,怕林兒生檀阿兄的氣。」
林兒道:「唉,什麼想法都被阿姊猜透了。阿兄本來就和那些俗人一樣,看見阿姊腿有殘疾,就說她不美。可我就覺得阿姊那才是最美的呢。」
檀羽聽到二女對話,也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林兒奇道:「阿兄不打算辯解一下?」檀羽道:「我說出那話,本來就知道會得罪人,所以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的嘛。」「那你覺得阿姊不美嗎?」「陶小君知性、和藹、睿智,誰要說她不美,那可真是瞎了眼了。」「那為什麼……」
「就像我為什麼不說林兒是四大美女,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你的美;不說英姊美,是因為我對她太熟悉、不美的地方也變成了美;不說陶小君美,是因為說她美是對她的褻瀆。陶小君是我們識樂齋最精緻的人,她喜歡無拘無束、追求自己心中最美好的感覺,但這些東西並不會向外釋放。與之相反,公主愛打扮、愛種花,不光是為她自己,也為她身邊的所有人;三少主生活強調安逸,她不僅極擅焚香,還為子云去下苦功學女紅;雙妹身為農家女子,可以為我們每個人都帶來美好的食物和享受;影兒更是用她爽朗、無邪的個性感染著每一個人。她們四個的美是外向的,能夠讓世間每個人都感受得到,而不只是親近她們的人,這才是我提到她們的原因啊。」
林兒聽得他言,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阿兄已經想得這麼遠。這麼一說,反倒是林兒小家子氣了。唉,跟你在一起,我是徹底沒有翻身之日啦。」說得眾人皆是一笑。
旁邊何承天聽完他們的一問一答,也是有所領悟:「沒想到剛才我的一句讚揚,卻引出這麼多話,真讓老朽受益匪淺哩。就像我們書院就經常碰到這種情況,我們的講郎分明已經認為自己做得很好了,可是學子們卻覺得,夫子們要求太嚴,書院不是他們喜歡的地方。這和檀講郎與水心仙子的分歧,是一樣的。」
檀羽道:「西席說的,應該是教化當中的普遍問題了吧。官家總是覺得,自己把所有自認為最好的東西給了小民,可小民仍然不滿足。官家總是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小民滿意,而小民又說官家不懂他們的心思。長此以往,雙方之間的矛盾自然就形成了。」
何承天聽得他的分析,連連點頭:「檀講郎真是說到我的心裡去了。這次我回來做這個西席,才是真心感覺到了這個事情的艱難。因為現在胡人主導中原,這學堂中多的是胡人,胡人的小子蠻橫啊,不能打不能罵,你一打罵,他就抄刀子跟你干,夫子們只好順著他們的心思。這不,你們來的時候我正在為學堂的課程設置發愁呢。作為我個人來說,我當然希望學校著重於經學方面的課程設置,可學子們卻希望多學一些對他們來說『有用』的課程,這讓我相當為難啊。不知道檀講郎有什麼意見?」
檀羽道:「正如我跟林兒的分歧,我覺得美的,她覺得未必美;她覺得美的,我又沒有提出來。關鍵的問題出在,每個人心中的美都不一樣。對於小孩的教育,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覺得好,偏偏小孩自己覺得不好,那也是不好。因為教育是一個相當個性化的事情,對於每一個個體,我們都應該因才施教,按照天下普遍的標準,是無法讓每一個小孩都得到良好的教育的。」
「那麼檀講郎以為,一個好的教育理念應該是怎樣的呢?」
「好的教育,應該教給孩子平等、守序、寬容、光明這些基本的品德,並且儘可能地發揮他們每個人獨特的個性和才能。人類的快樂,來源於我們多姿多彩的世界,如果每個人都做一樣的事情,又哪裡會有快樂可言?書院的教育,正應該加強這種多樣性,而不是減弱它。這樣,我們每個人就都能在這個世界找到屬於自己的快樂。」
何承天聽完他的見解,不由得連連點頭:「嗯,這就是和而不同的道理了吧。承蒙檀講郎指教,我知道該如何安排神爵書院的課程了。我們這個書院,一定會變成整個北朝最具個性的書院!」
眾人說了一陣話,何承天又領著檀羽四人參觀了整個書院。書院規模不大,但其中的講郎、學子都充滿了活力。想來,胡人入主中原,也正在急迫地想要學習中原的文明吧。
告別何承天走出書院來,林兒興奮地道:「以後小嫂給阿兄生個兒子,看看阿兄會不會按今天說的方式去教育。」檀羽笑道:「我們家的小子,自然有英姊替我操心,她當夫子的經驗可是比我還豐富呢。公主應該也放心把兒子交給英姊去管吧?」尋陽卻是一臉的嬌羞,說道:「羽郎也學林兒的壞,老問這種問題,真是的。」說得大家一齊大笑。
第三回 狐媚
剛回到驛館,就見陳慶之迎了上來:「為儀,反正我們在這穎川也沒事,要不去一趟汝南吧?我要去拜師!」
檀羽當然知道,陳慶之自從被司馬飛龍的攝欲之陣擊敗,就一直對此耿耿於懷,吵著要去汝南成公興那裡再學兵陣之術。
除他之外,木蘭、韓均、念雙也早和檀羽說起這事。當年韓均強征的那些兵,所有人都已經聚在了一起,唯獨在汝南學藝的殷紹還未現身。上次去九句村時,木蘭就想寫信請殷紹出山相助,卻被林兒否決了。
此時檀羽沉吟道:「成公興是天下聞名的一個異人,據說很多將軍都曾試圖去請他出山,可卻連他的面也沒見到。殷紹以前回槐沙集時曾和我說過,他當年為了拜成公興為師,可謂是竭盡其能。成公興對弟子極嚴,凡是受了官職的,一律逐出師門。我們要見他固然不難,可要想就這樣把他請出山來,恐怕不太容易。」
他一說完,眾人便紛紛看向林兒。大凡遇到這種情況,眾人便天然地依賴林兒去解決所有問題。
林兒見眾人表情,便道:「上次就和木蘭阿姊說要三顧茅廬去請殷紹,看來現在是兌現諾言的時候了。阿兄,你說呢?」
檀羽道:「有林兒在,肯定沒問題的,何況還有我們大家一起幫你呢。汝南離此往西數十里,荒土盟總舵所在的嵩陽縣離那裡也不遠,我們不如先把蘇家大叔送過去,省得他再陪我們一路折騰。」
於是一行人在驛館中歇了一夜,次日一早就離了穎川,往西而行。
西行數十里,就是嵩陽縣,天下聞名的中嶽嵩山便在其左近。此地水土豐饒、地勢險要,正適合這天下第一大門派的團頭們匯聚於此。
荒土盟盟主呂羅漢,不僅武藝卓絕,而且頗有手段。他在北朝朝廷明令廢武的情況下,依然保持了和朝中上層人物某種程度上的默契。所以當年趙郡大亂,卻是由他領江湖中人平定。正因為這些勾連,荒土盟才能在天下武林勢微時,仍舊薪火相傳。
一輛行屋、幾匹馬,識樂齋諸人風塵僕僕地趕到嵩陽縣城。還沒到城下,眼尖的念雙便首先發現了城樓上有一個小女,正坐在一個瞭望口處,兩條腿露在外面,一上一下地晃悠著。她的兩眼目視著遠方,眉頭緊鎖,像是有很重的心事。
眾人經得念雙提醒,便紛紛抬頭去看,這一看可不要緊,卻竟是他們再熟悉不過的一個活潑少女。
黃龍!
念雙當先用傳音入耳功夫,向那城樓上喊道:「小女,你怎麼在這裡?」黃龍剛剛還在發獃,卻聽見了念雙傳過去的聲音,循聲看去,才見城樓下全是一眾識樂齋的熟人,眼神頓時由迷茫變作狂喜,起身站到一個城垛上,向眾人直招手:「阿雙叔、師父,你們怎麼來了?快進城來、快進城來呀。」
檀羽見她站的地方在數丈的城樓上,若是摔下來還不粉身碎骨,忙喚雙妹:「黃龍怎麼站那麼高,太兇險了,雙妹快去把她扶住。」雙妹得言,一縱身便上了城樓,將黃龍拉到了安全地方,這才下得城來。那邊廂,識樂齋諸人也就跟著進了城。
黃龍蹦蹦跳跳下了城樓,也不等檀羽等人下馬車,便直接跳了上去,先是給了檀羽一個熱情的擁抱,旋又過去將林兒、尋陽諸女一一抱過來。
林兒待她擁抱完,這才又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我阿嫂、阿姊她們呢?」
黃龍咽了口興奮的唾沫,方答道:「是這樣的,自從師父、師叔你們離開之後,我們就乘船去了義陽。在船上,漂女阿姊和我講了你們在北涼的所有經歷,而且提到了我阿兄,說師叔你們猜測,我阿兄就是行刺奚眷將軍的主使者。到了義陽之後,我就和蘭陵師兄說想回家一趟,問問阿兄是不是有這麼一回事。師兄和大師娘她們商量之後,就同意我走了。可是回家之後,我阿兄二話不說就把我關了起來,再不讓我偷跑,還派個牛鼻子道士一直盯著我。呶,就那邊那個。」
說著,她手指向了城牆邊上一個乾道。林兒順她手指看過去,才發現那個乾道她倒還認得,正是在漢中保護盧遐等人、在源賀軍中保護過步六孤麗的靜輪宮道人班孟。
檀羽、陳慶之和那班孟當年在漢中也算是有些淵源,此時便向那班孟拱手一禮。班孟也是拂塵一揚,恭恭敬敬向眾人一禮,道聲:「各位別來無恙否?」
眾人俱都還禮,只黃龍「哼」了一聲,這才續道:「這個道士真討厭,一刻不離地盯著我,還不准我出這嵩陽縣城,害我只能在那城樓上乾瞪眼。」
眾人又見到黃龍的可愛調皮表情,不由得俱是一笑,大家對這個小女都是格外有好感,所以心中自然升出一絲暖意來。林兒便又問道:「那你怎麼會來嵩陽縣呢?」
黃龍道:「還不是我那個討厭的阿兄非要帶我來。他說,若是讓我留在家中,被我兩句話一纏,義父心一軟,就又放我走了。所以他到荒土盟來做事,一定要把我帶在身邊,不讓我偷跑。」
「你阿兄來荒土盟做事?」
「嗯,崔司徒說,那盤踞宛城的盧水人劉超,背後可能是宇宙幫的向自由,實力不容小覷。朝廷的征南軍要專心對付南朝,恐怕無力分神去平叛。如今他們既然躲進了宛城,一時半會拿他們不下,索性請荒土盟這些江湖中人幫忙,進那城中將敵首直接斬了,大功可成。皇帝聽了崔司徒的計謀,就派了我阿兄過來請荒土盟呂盟主出馬。」
「原來如此,看來你阿兄要故計重施了。」
「師叔,你說的故計重施,是指我阿兄說服李阿姊的父親刺殺奚將軍的事嗎?我回家問我阿兄,他說這是師叔你們編出來誣陷他的,根本沒有這事,還讓我以後再也不要和你們在一起。但我知道,我阿兄這個人,從來都不和我說實話,問他也是不抵用的。我相信師叔你們的判斷才是對的。」
林兒嘆道:「這個事情,當事人只有你阿兄和李城主。也許宇宙幫的人會知道一些皮毛,因為他們可能也參與了行刺過程中的許多外圍事情,但畢竟他們也是在這個局中被利用的,所以未必知道確切。除非以後見到李城主本人,否則這個事情永遠也無法求證。奚將軍已經死了,關中軍已經陷在了北涼,始興王已經離開了建康,當初你阿兄做這件事的所有目的都已失敗。所以到底是不是他乾的這事,真相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黃龍點點頭,然後又湊到她的耳邊,小聲道:「師叔,我告訴你哦,這是我悄悄打聽到的。那天從南朝傳來了始興王劉浚已經心灰意冷、離開建康的消息,我義父好像長舒了一口氣似的。看來,他真的和始興王有關係呢。可是師叔,你不要把這事告訴別人好不好?告訴了,步六孤家就要被誅滅九族的。」
林兒聽她這樣說,心中一陣感動,便過去拉住她手,微笑道:「黃龍放心啦,我才不愛管那鮮卑貴族們的事,更加不會讓這麼可愛的黃龍被皇帝殺的。可是我還是好奇,你義父也是鮮卑貴族,怎麼會聽南朝漢人始興王的話呢?」
黃龍道:「我說了師叔你別笑哦。我聽下人謠傳說的,阿爹生平好美女,很多年前,有人投其所好,送給過他四五個美女。那些美女都修煉過媚功的,很得阿爹寵愛。可是後來阿爹才知道,那些美女就是南朝人送到他身邊來控制他的。他本來想把那些美女趕走,可是又被她們的狐媚之術所迷,怎麼都下不定決心。所以這麼多年,一直被南朝人控制著。」
林兒無奈地一陣苦笑:「名利、美女、情義,大凡官員被控制,都脫不出這些套路,真是可悲。算了,不去想了。黃龍,以後你怎麼打算?」
黃龍道:「我早就想溜出來了,想跟著師父、師叔去丁零。阿爹其實不反對我跟著師父,不想讓我知道他的那些秘密。可是我阿兄他……」
正說著,就聽馬車外有人在叫:「小妹,快下來!」
那聲音,自然來自步六孤麗。
第四回 荒土
黃龍似乎很怕她的義兄,聽到步六孤麗在外面喚,當即拉住了林兒的胳膊,不肯鬆手。林兒微微一笑,便從行屋中探出一個頭去,答了聲:「步六孤麗,我們又見面了。」
步六孤麗一反上次冷靜的態度,喝道:「檀林,放了我小妹。」
林兒尚未答話,前面檀羽當先反駁道:「步六孤麗,你雖是鮮卑人,但也是官宦人家、飽學之士,居然直呼一個閨門中人的芳名,這不合禮數吧?」
兩人剛一說完,立刻便互相怒目地對視。大戰似一觸即發。
「啪,啪!」卻聽見忽然有人拍手的聲音,旁邊一個人緩步走了過來。他的鼓掌並不大聲,但立刻將場內所有人都震懾住了。那威勢,絕非場內任何人所能比擬。
沒有人回頭,但大家都知道來人是誰。
荒土盟盟主呂羅漢!
「早就聽他們說起當今天下的辯才,眼前這二位便都是一代俊傑、未來將要號令天下的年輕人。今日一見,前聞果然都不是虛言。不過,這嵩陽縣畢竟是鄙盟的地界,二位在這裡吵架,實在有礙我江湖的名聲。所以,二位看在老夫的面上,今日暫且放下嫌隙,由老夫作東,請二位年輕人飲上幾杯。如若不給老夫這份臉面,那也休怪得我無情。」
呂羅漢的話依舊爽朗,但那言語中的氣勢,又豈是眼下這些人所能拂逆。檀羽和步六孤麗二人又惡狠狠地對視了一眼,方才回頭,去向呂羅漢見禮。
檀羽回頭時,才看清呂羅漢面容。和當年一般的模樣,雖然十幾年過去,但他臉上卻絲毫沒有歲月的痕跡,他依然是那樣的沉穩如山。
檀羽當即上前,對呂羅漢抱拳道:「呂盟主,你好。」
呂羅漢笑道:「檀羽小兄弟,咱們可是十幾年的老朋友了。那時候老夫去趙郡平亂,就從那鍾進財手上救下你來。沒想到,如今這位小兄弟已經成長為頂天立地的人物。老夫聽聞你在南朝的作為,不惜殺身之險,讓那島夷國內自相殘殺、亂象四起,真是了不起啊,我等俠義輩皆當以此為楷模。」
檀羽無奈地一陣苦笑,這些時日,他最怕別人提南朝的舊事,提起來就覺得臉紅。自己當時將胡漢的仇恨全都攬到自己身上,那是出於想要保護南朝胡人的想法。可這話傳到北朝人耳中,就是他在以一己之力,去攪亂南朝政局,乃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大義之舉,所以才讓這些俠義道中人佩服之至。
檀羽不欲多加解釋,只是說道:「當年承蒙呂盟主及時相救,讓小子免成刀下之鬼,這救命之恩,一直沒有機會報答,實在是一件大憾事啊。」
呂羅漢微作一笑,道聲:「好說,今日與我多喝幾杯酒,便算是報恩了。各位年輕人,這就隨老夫前去聚義廳吧。」說罷便當先在前領路。
這邊林兒諸女也下了車來,念雙自去寄放了行屋和馬匹。黃龍則一隻手挽著林兒、一隻手挽著尋陽,怎麼也不肯放開。步六孤麗在旁邊恨恨地看了她幾眼,她也全當沒看見一般。步六孤麗畢竟礙於呂羅漢的威勢,又不知檀羽等人為何此時趕來荒土盟,只好讓身後的班孟小心看著黃龍,也不敢再有別的動作。
林兒見狀,便小心湊過去對檀羽道:「阿兄,你們去赴宴吧。我和幾個姊妹去外面轉轉?」檀羽道:「好,不過小心些,這裡畢竟是江湖地盤,不比其它地方。讓木蘭和雙妹時刻貼身保護。」林兒點點頭,便與諸女向呂羅漢告罪離開。
檀羽領著剩下諸人,與那步六孤麗,兩下暗流涌動,隨呂羅漢來到荒土盟總舵的中心建築聚義廳。這廳一看便是江湖豪傑聚集之所,高檐黑瓦、四壁開闊,廳內根根大柱,俱是高拔。廳前的正中央,便是墨子的畫像。墨子一向被奉為俠義道的鼻祖,如今已成這一行的尊神。此時,這廳內早已擺放了一排排的矮桌,上面是一些豬頭臘肉,熱酒業已溫上,正冒著騰騰水汽,想是呂羅漢早已命屬下為眾人備好。
呂羅漢回頭一伸手,道聲「各位請坐」,便當先在正中央自己的主位坐下。檀羽則和陳慶之、念雙坐了下首,韓均、蘇伯在其身後相陪。
呂羅漢先舉酒杯,便叫眾人道:「這大冬天的,實在沒什麼好菜招待諸位,失禮之處還望見諒。不過,咱們嵩陽縣的酒可是好酒,諸位一定要多飲幾杯才是。」說著,他便舉碗自己先喝了起來。
那呂羅漢明顯是個好酒之人,下屬為他備的,是一個比臉還要大一些的碗。檀羽見他用這樣的碗喝酒,心中一陣好笑,心想,要是高長恭來此,那才是酒逢知己哩。
呂羅漢喝了一大碗後,方才又問檀羽:「小兄弟來嵩陽縣,不知是路過還是訪客?」
檀羽聽得問,這才轉過身去,指了指蘇伯,然後道:「這位蘇家大叔,是我客居南朝時的鄰居。他以前本也是荒土盟弟子,因為受了奸人蒙蔽,當年穎川大亂時跟著作了亂。後來亂事平定,他無路可去,就流落到南朝客居。這一回,因為南朝驅逐外鄉人,他家大姑遭了難、兒子兒媳不見去向,他只好隨著一眾逃難的胡人往北走。我在他們逃難隊伍中看到他,便將之帶到這荒土盟總舵來。希望盟主看在他並非主事之人,饒過他當年的罪過,讓他能重返貴盟,找回他自己的歸宿。」
呂羅漢聞言,便回頭掃了蘇伯一眼。那蘇伯從剛剛見到呂羅漢第一面,便自緊張得了不得,此時被呂羅漢一瞪,險些沒把一雙腿軟下去。
呂羅漢又將眼神收回來,酌一口酒,方沉聲一問:「在南朝作亂的王玄謨,和你沒關係吧?」蘇伯被他這一問,當即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一般,卻答不上一句話。
檀羽見狀,只得替他答道:「蘇家大叔的情況我十分清楚,我可以替他擔保,他和那天師道及王玄謨,沒有絲毫的關係。他在南朝時,只是再平常不過的漁民。」
呂羅漢見蘇伯模樣,知他也不是什麼人物,聽得檀羽此言,便隨意地道:「那就讓執法去處置吧,在這嵩陽縣做個差使也就罷了。」蘇伯當即大謝天恩一般,不住地磕頭,這才有下面的荒土盟弟子將他領了出去。
檀羽見蘇伯離開時欣喜的表情,心中長舒一口氣。他在武當山悟到「歸宿」的重要性,今天算是第一次小的實踐吧。顯然,這次實踐是成功的。
正自想著,卻聽呂羅漢又道:「剛才那問,並非有意駁小兄弟面子,只是這王玄謨的事實在弄得敝幫焦頭爛額,所以才不敢大意。」
「哦?這卻是為何?」
「你們也應該知道,前年春天,朝廷開始大力打壓天師道在中原的勢力。一開始倒還沒我們什麼事,可後來朝廷卻突然向荒土盟發難。我命人去打聽,才知道那天師道的王玄謨,原來竟是我們荒土盟的人。」
「嗯,這個我以前也聽蘇家大叔說過。」
「敝盟卻真是沒來由地觸霉頭。我讓當年參與平定叛亂的分舵主去調查,發現那王玄謨這個人其實早在平亂時就被打死了,屍體還是那個分舵主親手埋的。這就說明,南朝的那個王玄謨,根本就是個假的,是有人在故意冒充來栽贓我們荒土盟,我們可真是白受了這一場冤枉。」
檀羽等人聽他此言,無不詫異萬分。檀羽道:「我是很早便從蘇家大叔那裡得知,王玄謨是當年荒土盟南逃的弟子。我在南朝時,有好幾次,那王玄謨本應該出現的場合,卻並未出現。所以這麼長時間,雖然耳聞其名已久,卻從未親見其人。只有黃龍和木蘭阿姊曾遠遠地看到過一次,但她們也只能說出個模糊感覺來,無法準確描摹其樣貌。然而,今天才居然知道,原來這個人根本就和荒土盟沒什麼關係,而是有人冒充的?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們之前的許多判斷,都要重新考慮才是了。」
他一邊說著,便開始將記憶中對王玄謨的印象重新整合。得到這樣一個重要的信息,之於他對其人的把握,自然是非常緊要的。但他此時還無法準確判斷,這個信息的影響會有多大。
第五回 冰舞
林兒和幾個女子告別了檀羽等人,便一路拉著手往城外走。身後面,班孟一直小心地跟著她們,卻並不阻止。看起來,他也未必真聽步六孤麗的話。
尋陽得了林兒的意思,便過去和班孟搭話。當初漢中太守案發後,班孟和檀羽、尋陽、盧遐等人,曾在三少主的住所住了不短的時間。那時候尋陽跟著檀羽,也算是搭救盧遐諸人於危難中,算得是他們的救命恩人。
此時,班孟雙手一合什,對尋陽非常的恭敬,「小道當年與師叔落難,承蒙公主施以援手,如此大恩,一直未曾當面道謝。今日得此良機,正要道聲謝謝。」
尋陽擺擺手道:「師兄多禮了,那都是舉手之勞,不必掛在心上。師兄之前一直在保護盧公,怎麼後來卻又換成去保護那步六孤麗了呢?」
「小道幾年前就離開師門、到了司徒崔浩的門下。後來盧師叔去漢中,小道便一路跟隨保護。此後漢中的事,你們也都知道。後來回了京城,小道又回靜輪宮修煉了一段時間。幾個月前,小道接到盧師叔傳信,讓我和許邁師叔前去河西保護步六孤麗。步六孤麗的父親步六孤俟和崔司徒在北朝官場中是一派的,這一點黃龍公子也應該知道。所以我們接到信後,馬上就趕赴了西北軍中,也就與檀小姑她們在北涼戰場見過一面。」
「嗯,個中關節也不難猜測。不過我看師兄你好像對保護步六孤麗並不十分用心?」
「步六孤麗畢竟不是盧師叔,總是隔著一層關係,何況他的性格遠沒有盧師叔和藹,所以小道也不太情願在這裡做事。正好各位來,把黃龍公子接出去,省得小道再盯著。反正他也不能怪小道不用心,畢竟小道的武功,比起這位木蘭女俠,還是遜色得多。」
「師兄真是厚道人,那步六孤麗做事不夠光明磊落,師兄不如和盧公說說,別再跟著步六孤麗了。」
「承蒙公主提醒,小道知道。」
兩人在後面說話,前面林兒諸女已經走出了嵩陽縣城北門。一出城便是一片偌大的湖泊,此時正值冬月,北風蕭瑟,一派嚴寒景象,這水泊已經封了凍,就有行人直接從冰面上穿過。
林兒看著白茫茫的湖面,忽然心念一動,道:「玉娘可曾在這冰面上舞蹈過嗎?」仙姬笑道:「小姑說的是笑話。我從西北的山裡來,那裡氣候乾燥,一年能見幾回雪就不錯了,可從來沒有遇到河面結冰的時候。」林兒道:「那何不試試看,在這冰上跳舞,和在平時有什麼不同麼?」仙姬見林兒興致很高,便欣然答應,當先走到了冰面上去。
冰上跳舞自與平地不同,仙姬剛走上去,還不適應冰上的光滑,連連幾個趔趄。不過,她的平衡性是與生俱來的,很快便適應過來。然後,便見她伸展自己修長的雙臂,開始盡情在冰上舞了起來。林兒諸女見狀,也就找了個地方坐下,靜靜欣賞這位冰上舞者綺麗的表演。
初起時,她的動作很平緩,像一株含苞待放的杜鵑花,青蔥綠葉中帶著一點紅色,在這白皚皚一片中,猶顯得清麗動人。目視之下,便讓人心曠神怡、悠然自得。這時候,她的情緒已經放開,身段已然舒展,花朵的羞怯已被拋在身後,她在陽光的滋養下,漸漸地打開了她的容顏,也打開了她的心扉。要是有幾滴小雨,那就更好了。雨後的花蕊,會更加的嬌艷。若你再湊近些看,花瓣上的點滴雨露,是否會讓你怦然心動:這世上最美的物事,便在眼前了吧。大雨的話,就不太妙了,可她是杜鵑呢。雨中的她,身姿更加有力、張揚而外放,毫無畏懼,只有盡情綻放,綻放自己最美的一切。大雨的澆灌,只會讓她長得更好,讓這漫山遍野,全部,全部變成紅色的海洋,變成她揮灑美麗的舞台!
「呯!」一聲巨響打斷了所有人的痴迷。
「嘩!」林兒和尋陽被飛身而來的雙妹撲倒。
「啊!」這是仙姬的聲音,她在被木蘭撲倒的時候,同時發出一聲嚶嚀。
變起突然,等反應過來時,襲擊之人已被班孟制伏。其人也是在一瞬間,咬破口中早已備下的毒藥,死亡!
這是怎麼一回事?林兒的腦中開始回放剛才的畫面。
她們正看得最高興時,卻從一個冰洞裡跳出來一個人,手中拿的是一把火弩,沒有給她們任何反應的時間,提弩便射向了林兒。好在木蘭一直留著心眼,這裡是江湖地盤,魚龍混雜,所以並沒有放鬆警惕。當弩箭射來時,她和雙妹便分別撲向了仙姬和林兒。襲擊過後,那人見一擊未中,立即咬毒赴死。看來,這些人都是專門用來對付自己的死士。
林兒第一反應,是過去檢視仙姬的傷。那一箭本是沖她自己來的,但因為木蘭和雙妹的動作,弩箭最後是擦到了仙姬身上。林兒仔細檢查了仙姬受傷的小腿,雖被箭矢帶到,流出幾滴血來,但好在沒有傷筋動骨,敷些瘡藥就可好轉。
林兒打理完傷口,這才問道:「痛嗎?」仙姬又是呻吟了半聲,方道:「有一點,不過還好。」林兒黯然道:「唉,為什麼每次都是玉娘替我受傷呢?我真是喪門星。」仙姬忙道:「小姑別這樣說,就是擦破點皮而已,以前在家割麥子時也經常這樣的,沒什麼。」
另一邊,木蘭小心翼翼地過去察看那襲擊者。看起來,這人應當是一路尾隨她們來到嵩陽縣城,然後就在這冰上鑿了個洞,躲在裡面等待襲擊。木蘭仔細檢查了一番,發現那人骨骼並不奇異,應該不是武功高強之輩,想來只是一個普通的暗殺者。
三少主則在檢查那人使用的火弩,「這個火弩,好像和上次居延縣時宇宙幫用的一樣,看起來,這個人應該是宇宙幫的人?」
林兒聽著二女的分析,皺眉道:「看來我們的行蹤一直在宇宙幫的監視之下。這倒奇怪,我們從南朝一路北來,並未耽擱,宇宙幫怎麼會一下子就掌握了我們的動向?」
尋陽道:「林兒你忘了,荀萬秋和司馬飛龍都對我們的行蹤了如指掌。他們兩個人和誰都有勾連,宇宙幫在北涼的行動說不定也和司馬飛龍有關係。如果說是司馬飛龍將我們的行蹤告訴宇宙幫,讓他們派人來暗殺林兒,算時間也是剛剛好的呀。」
林兒擔憂道:「這麼一說倒確實這樣。走陸路的確比走水路要兇險得多,他們可能在任何地方伏擊,當真是防不勝防啊。這可怎麼辦?這次雖然逃過一劫,難保下次還會這樣走運。木蘭阿姊她們再強,可我們不會武的人太多,如果他們看這回不成功,下次便逐個擊破,這又如何是好?」
她如此一說,眾人方覺事態的嚴重。就算保護得再嚴,始終禁不住惡人的惦記。俗語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那些人今天可能在冰上打洞,明天就可能在地里鑿坑,這天上地下、一年三百多天,如何才能防患於未然呢?
木蘭想了想,便道:「主母這樣說,我就更覺得必須趕緊把殷紹請出山來。他學的是奇門遁甲之術,正好用在這種全面的防守上。而且據說成公興還製造過各種奇怪的防具。所以只有殷紹在,我們才能確保每個人的安全啊。」
林兒點點頭,道:「嗯,那等阿兄他們出來,我們馬上就去汝南。」
第六回 決心
聚義廳內,步六孤麗還在遊說呂羅漢,希望他能出面解決宛城亂軍:「呂盟主武功蓋世,乃是俠義輩中的領袖。現在亂軍的賊首全都躲在了宛城裡,大軍攻城幾個月,所耗錢糧無數,可就是無法拿下。若是呂盟主能進城將其賊首直接解決,我們自然可以不戰而勝。如此忠義之事,還望呂盟主能傾力相助。」
呂羅漢道:「從乙渾率軍平亂到現在,已經兩年多,這一仗老夫一直看著的,打得確實艱苦。據說宛城亂軍有南朝人支持,錢糧不缺,所以才能堅持與官軍抗爭。可是,如今他們的地盤已被限制在宛城這座彈丸之城,怎麼官軍卻始終拿他們不下,卻要我們江湖中人來出力?」
他說這話時,把「江湖中人」做了特別的強調,意在告訴步六孤麗,江湖中人這些年很少參與朝廷的事,尤其是涉及戰爭之事。因為十幾年前那幾場大亂之後,鮮卑朝廷明令廢武。這些年來,如若江湖中人過多參與戰爭,難免不被朝廷盯上。而荒土盟能在大亂後依舊不斷壯大,也正是因為呂羅漢和朝廷保持一種若即若離的關係,從不去打破這樣的平衡。
步六孤麗豈會不明白他的意思,於是繼續勸道:「不瞞盟主,乙渾之於平定宛城之亂,已經想了各種辦法。據說前幾日,他們還用投石車往那城內拋了許多紙團,意在告訴其城內百姓速速開城投降,否則王師進城之日,便是屠城之時。可是各種辦法想盡,就是沒有任何的效用。現在平亂的官軍糧草又缺,時值嚴冬,各地催繳的軍糧補給也是有限,要再攻城便是難上加難。若非苦無良策,朝廷也斷不會派在下來與盟主商討此一對策。」
呂羅漢沉吟片刻,又轉頭問檀羽:「小兄弟,你覺得他這提議如何?」
檀羽道:「不知宛城裡的布防情況怎樣?既然我們能想到派人去行刺,他們又豈會沒有事先防備嗎?」
步六孤麗聽他說話,忙反駁道:「你這人未免太小看呂盟主了。呂盟主的武功獨步天下,從未逢敵手,他要想取誰的命,那人還能活下去嗎?」
呂羅漢一揮手,止住他道:「話不能這麼說,老夫可不是催命的閻王爺。若論天下武功,強中自有強中手,誰敢輕言自己便是獨步天下。不說遠了,那宛城中的盧水胡人劉超,號稱盧水聖手,以一隻鐵手聞名江湖。亂軍有他坐鎮,再在城中設下多處機關,輔以霸道的暗器,老夫要想輕易得手,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誰不知道,他在江湖上被稱為武魂,這豈是一個胡人的實力所能相匹。他這樣說,擺明了就是要婉言謝絕步六孤麗的提議。步六孤麗聽到他這樣的話,便知他的心意已決,再無勸動的可能,只好無奈地搖搖頭。
旁邊檀羽見他模樣,心想,步六孤麗那時候說服李寶,應該比現在要容易得多吧?他今天也似乎並未展現他應有的舌戰之力,從剛一見面時,他那氣急敗壞的模樣,似乎就先已輸了。
不過轉念一想,他這樣的表現倒也合理。因為眼下不同於林兒她們在關中軍見他時的情況,始興王已經離開南朝,他和他父親不得不為之做事的人不存在了,自然地,他也就想儘快洗清與始興王的關係。很顯然,最了解始興王的人是自己,是自己送始興王離開,當然就有可能掌握著始興王留下的關於他們的把柄。所以,這時候他不敢得罪自己和林兒,也不敢在呂羅漢面前過於暴露自己的辯才。
檀羽正想著,忽見雙妹從外面進來,急匆匆地報告說:「先生、師叔,小姑她們遇襲了,玉娘受了輕傷。」
此言一出,廳內諸人刷地全站了起來。檀羽忙問:「她們現在哪?」雙妹道:「已經回城裡來了。」檀羽當即便衝出廳去,身後一眾人也隨他快步出來。
這時,林兒和木蘭正扶著仙姬走進北城門,檀羽便跑了過去,急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林兒黯然道:「是宇宙幫,一路尾隨我們來到嵩陽縣,在冰里挖了個坑藏起來。剛剛玉娘在跳舞時,那人突然跳出來用火弩打傷了玉娘。」
檀羽還未回答,後面呂羅漢雙目圓睜,滿怒容地高聲問道:「宇宙幫!竟敢到我荒土盟總舵來撒野,莫不是欺我盟中無人嗎?是可忍孰不可忍!那襲擊者何在?」
林兒答道:「他看一擊不中,便服毒自盡了,只留下一柄火弩。這火弩我們在北涼時見過,正是宇宙幫所有,所以才知道是宇宙幫的人襲擊了我們。」
「不是有人拿了宇宙幫的火弩來誣陷他們?」呂羅漢還在確認。
林兒道:「我們的仇家雖然很多,但像這樣一路追殺過來、不惜在荒土盟的地盤動手的,應該不多。想來想去,也只有宇宙幫而已。當年宇宙幫在漢中經過了精心的布置,想要占領漢中,卻被我們破壞了此一計劃,從那以後他們就懷恨在心。上回在北涼,他們就差點要了三少主的命。也正因如此,我們此次回北朝,本來是要從水路走,就是想避開他們的追殺,可因為中途一些變故,我們幾個被迫走了陸路。想來,他們是得到了姦細密報,知道我們的行蹤,所以才伏下這一路襲擊的。」
呂羅漢聽她說得如此確切,當即將眼中怒氣全部化作了戰意。只見他全身凝起一股紫氣,這是在木蘭和念雙身上也不曾見過的,乃是武功臻於化境方有的表現。
這時,便聽他沉聲說道:「宇宙幫在丁零奴役鄉民、魚肉百姓,大違俠義道本分。丁零族的寶珠公主,曾數次發英雄帖到中原各大門派,請求為剿滅宇宙幫出力。各門派也一直有志於聯合力量北上,除魔衛道、匡扶正義。可是,那宇宙幫所在的龍空山,地處陰山深處,陷阱、毒物無處不有,這一戰實在不容易打,故而大家都沒有下定決心。不過,這回宇宙幫竟然膽敢派人欺到我幫總舵來,這是全不把我中原門派放在眼裡。如此蕞爾小幫,誓要給他們一些顏色看看。老夫這就廣發英雄帖,聚集天下豪傑,前往剿滅宇宙幫!」
林兒聽他這樣說,亦是義憤填膺,當即斬釘截鐵地道:「呂盟主能做這樣一件大事,自是丁零受奴役的百姓之福了。阿兄和我,我們這些人雖然能力有限,但如若有用得到我們的地方,請盟主到時一定知會一聲。」檀羽也道:「林兒說的對,除強扶弱,一定要算我們一份。我們離開此地,不久後可能也會去丁零,到時再與天下的英雄相會。」
說罷,他又與呂羅漢拱手一禮,雙方互相道別,檀羽便與識樂齋諸人離了嵩陽縣往汝南去。唯有步六孤麗看著他將黃龍帶走,卻又不敢出言阻止,只好在後面干瞪著眼著急。呂羅漢在這時候要北上剿滅宇宙幫,自然是婉拒了刺殺宛城賊首的計劃,步六孤麗的心思得好好想想怎麼回去交差,自然顧不上黃龍了。
第七回 河圖
從嵩陽縣往南,不過幾十里路,就是汝南,因在汝水以南而得名。
在汝南郡的西北,汝水別支出一條支脈,又屈東轉南,形若垂瓠。在這裡有一座城池,名曰懸瓠城。東晉義熙年間,汝南遷治於此。
這懸瓠城是建在方圓十餘里的護城河中央,那護城河引汝水而成,較之一般護城河,更寬且深,遠遠地看,仿佛一個大圓的湖泊,而方形的城池也就像是飄在湖中心一般,形成了特殊的天圓地方結構。
整個城池的設計亦很特別。城中央是城內最高的中心建築余木樓。樓的格局是以河圖洛書為基本,暗含陰陽易數。由此余木樓向四圍看開去,便是四條主幹道,分別聯結東南西北四座城門。四座城門形狀各異,其中南門形似鳳頭,北門似鳳尾,東西兩門為翼,故而整個城池也有一個別稱,叫做「鳳凰城」。
然而由於汝南地位特殊,多年以來一直處於南北朝的爭奪之下而時常易主。第一次元嘉北伐後,鮮卑人屠戮了眾多中原城池,汝南也未能倖免。時至今日,汝南雖名義上被南朝控制,但實際居住於此的人並不多,城池周遭一片荒野。
識樂齋諸人到得汝南懸瓠城,走過護城河吊橋,還未進城,便見城門處有兩個童子,正往諸人過來,像是來迎接他們。
諸人見狀,慌忙下車下馬。那成公興便住在這懸瓠城內,想來不多時即可得見。這時,那兩個童子迎上前來,躬身一禮,道:「紅玉先生與水心仙子大駕光臨,師兄請諸位先莫進城,且到西城門相見。」
檀羽大奇:「你們說的師兄是殷紹嗎?他怎知我們來此?」童子道:「正是殷師兄。師尊昨夜觀天象,說今日將有貴客來訪。今晨師兄命人一打聽,便知是諸位已到了嵩陽縣,不需多時即可前來,故而命我們在此專候。」
檀羽贊道:「令師自有前代管輅之風,果然不世出的高人啊,我們這便隨二位前往。」說罷,諸人便隨了二童子,重又回到護城河外,往西城門走。
一路走,林兒忍不住小聲問檀羽:「阿兄,這個成公興太神了吧,怎麼就知道我們會來此?我才不相信什麼夜觀天象的鬼話呢。」
檀羽笑答道:「這就是為什麼我管殷紹叫殷神棍的原因呢。殷神棍說過,成公興最擅長的是管輅射覆的本事。《三國志》記載,別人把一個隨便什麼東西用布蓋住,管輅起一卦,從卦象中一看,就知道這個被蓋住的東西是什麼。人家故意刁難管輅,弄什麼山雞、燕子蛋、蜘蛛之類的讓他猜,結果他總是一猜即中,還每次都能說出一大堆道道來。從我膚淺的猜測,這些神棍們是通過各種信息綜合判斷的結果。就像我們此次在南朝鬧得沸沸揚揚,全天下都知道了,再加上我們一路並無耽擱,那麼路上需要走多久,這就是可以計算的。如果再配合別的我們並不了解的信息,要判斷我們的行程倒也並非不可能。不過,這個判斷還是需要很多我們不知道的神秘技巧,想想的確很神奇。」
林兒聽他這般分析,倒也覺得在理,便不再多說。
沿著護城河,眾人很快便到了西城門。之前兩名童子將眾人送到後,立即返回了南城門。識樂齋諸人再次順著護城河吊橋走近西城門。剛一走到,就發現這裡已站了四名童子。
有了剛才的經驗,檀羽立即上前與童子見禮:「你們好,我是殷紹的兒時夥伴檀羽,特來汝南求見成公興。剛剛在南城門,那裡的童子讓我們來這裡。你們可以帶我去進見嗎?」
四童子聞言,便異口同聲地答:「貴客請沿此道進城,到府城中央的余木樓自有見解。」
檀羽點點頭,便領著諸人從西城門進城,沿著西大街往城中央走。
懸瓠城雖然不大,但其城格局卻不小。進了西城門,先是一個足以容納千人的瓮城。進了瓮城,便遠遠望見一座極高的樓,那就是余木樓。「余木」者,據說是當年修建城池時,省下了許多木頭無處可用,便建起了這座高樓。樓高九丈九,其下方是一個青磚壘就的底層,三四丈高,其上則是四層的木製閣樓。這座樓,戰時可用于軍事指揮,平時亦可登高遙望,將城中的繁忙景象盡收眼底。
沿著西大街一路往前,穿過十幾間平房,就來到余木樓下。一面走,眼尖的念雙便提醒道:「這樓的南面有五個童子,北面也有五個童子,加起來一共十個。」檀羽心中一陣納悶,這殷神棍到底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讓這麼多童子來迎接他們?便叫念雙上前去詢問童子具體情況。
念雙上去如之前檀羽的話向童子說了一遍,童子當即道:「師兄讓你們辛苦一趟,再去一次北城門。」
念雙聽到童子的話,第一個忍不住了,「殷神棍這是在搞什麼鬼啊?我們幾個兄弟來此,他不到十里之外迎接也就算了,這倒好,還叫些童子領著我們在這城裡城外到處亂轉,這卻是要做什麼?」他是個粗人,對殷紹這樣神秘的陰陽易數並不以為意。
林兒忙安慰他道:「阿雙別這樣,殷紹讓我們這樣走一圈,必有他的深意,你就當是遊覽這汝南的勝景嘛?你看這座樓這樣高峻,全天下也沒幾座這樣的樓,平生能見識一次,不是很有趣的經歷嗎?」
檀羽笑道:「林兒的心態真是越來越好了。說的是啊,這汝南本是三國時袁術在此經營的一座名城,只因其特殊的城池結構,一直吸引著許多文人騷客前來遊覽。我們能借著殷神棍的嚮導,圍著這城走一圈,倒也未必是壞事呢。走吧,再去北城門。」說罷便拉著林兒的手,當先往前走。
剛走出沒幾步,卻見他忽然停下了腳步。林兒忙問怎麼了,檀羽似恍然大悟地突然道:「林兒,我有點明白了。殷神棍這是給我們布置了一個河圖的走向呢?」
「河圖?我聽過這名字,但了解得不多。」
「『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這是《周易·繫辭上》里的話,也是最早的關於河圖與洛書的記載。所謂河圖,就是將十以內的十個數,分成五個奇數、五個偶數,奇數為天數,偶數為地數,分別將之分配到東、南、西、北、中的五個方位上,按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這五生數、五成數的順序排列,這便是河圖。在河圖中,數字二是在正南方,四是在正西方,十是在正中央,這恰和殷神棍派出的童子數目相一致。所以我猜,殷紹是給我們布置了一個河圖。」
「阿兄說得我頭都暈了,」林兒抱怨道,「好歹我也是學醫出身,巫醫本是一家,可你這樣一說,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
「別說你了,我也曾深研過這周易象數之學,可對於河圖的了解,仍然淺薄得很,這裡面涉及許多難以言清的東西。子云對奇門之術比我精通,或許他會有不一樣的見解吧?」
說著話時,他二人都回頭去看陳慶之。卻見陳慶之正在暗自嘀咕著什麼,檀羽忙問究竟。陳慶之搖搖頭,道:「好像這裡面有什麼問題,讓我再想想。」
檀羽見他如此,也就不再多問,只是領著諸人繼續按殷紹的指向,往北城門去。
第八回 方程
一路走到北城門外,可這一回,卻並不如檀羽的預期,童子數量不是六個,卻變成了九個,且是在護城河的外面,而非如剛才一樣,在城門之下。
檀羽大奇,還不等童子們過來答話,便即說道:「不對不對。天一生水、地六成之,這正北方屬水,數字要麼為一,要麼為六,絕不可能為九。這不是按河圖的結構排的。」
林兒道:「阿兄,我覺得這才對呢,如果這個布置那麼簡單,又如何體現成公興非凡的才能。」
「你說的沒錯,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如果繼續按童子們指引的方向走,我們恐怕會越走越亂吧?」
「阿兄你還記得我們在攝欲之陣中的情況嗎?」
「記得啊,一開始阿雙通過一番偵察,查清了敵軍的分布。可是當我們真正去闖陣的時候,卻又變成了另一個局面。」
「對啊,上次你就說,好的陣法都不是一成不變的。既然如此,說不定我們前面走過的幾個點也都變了呢。要不我們反著剛才的方向走,看看童子的數量發生了什麼變化?」
「林兒這個主意好,我們往回走。」檀羽拍了拍手,諸人也不等童子上前,便都退回了北大街,重向余木樓去。
一到余木樓,諸人便都傻了眼,剛剛還有十個童子分列樓的前後,此時就只剩了一個。待諸人走到之時,那童子還在詫異:「你們怎麼回來了?」
檀羽見狀,也不多言,立刻喚道:「再去西城門。」諸人便又跟著他返回了西城門,這一回來,竟然發現,西城門竟是空空如也,一個童子都沒了!諸人也不耽擱,又回到南城門,這裡,竟比剛來時多了一倍,變成了四個童子,而且不再是在城門下,卻來到了護城河外。
諸人這才明白,殷紹給他們出的這題,比他們想像中要複雜得多。檀羽無奈地搖搖頭,對林兒道:「我又沒辦法了,對於象數學,我本來了解的東西就有限,再面對箇中高手,我是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付啊。」林兒道:「阿兄別著急,要不我們先歇會兒吧?走了這許多路,著實有些乏了。」檀羽點點頭,便和她一道,在這護城河邊找了個地方坐下。
念雙卻是個急性子,對羽、林二人道:「阿羽,你這個文人還是太優柔寡斷,要我說,這汝南不過彈丸之地,進去一家一家搜,也能把成公興和殷神棍給找出來,哪像你這樣麻煩。」
檀羽似笑非笑地道:「阿雙你覺得真能在不理解他出的題目的基礎上,把殷神棍找出來?」
念雙有些不解道:「那當然,讓我和丫頭、小癟猴一起行動,我就不信,他們還能入地三尺、不讓我們找到?」
檀羽當然明白,其實他這話已經相當保守了。按他以前目空一切的性格,肯定會說就憑他一個人就能找出殷紹。但在經歷了這麼多奇人異事之後,他才終於有些鬆口。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算是一個進步吧。於是檀羽道:「那你們就去試試吧,快去快回。」
念雙聽得他言,當即和雙妹、韓均安排了一番,三個人各自尋覓一個區域。商議一定,三個輕功高手便輕身一躍,立即不見了蹤影。
這邊,檀羽一回頭,又見陳慶之正用手指在三少主的手心裡寫著什麼,打趣他道:「子云不厚道,我們這裡正著急呢,你們兩個還在說悄悄話,也不讓我們知道。」可是陳慶之卻不理他,只是自顧自地寫,只三少主用手指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檀羽「哦」了一聲,便仔細去瞧他寫的什麼。
不多時,卻見念雙三人垂頭喪氣地回來了。林兒慌忙去拉雙妹的手,詢問情況,雙妹搖頭道:「這個城裡的房子很奇怪,全都用木梯連著,上面有閣樓,下面有地道,往來勾連、四通八達,我們想要偵察,卻根本無從下手。師叔站到那個最高的余木樓上去觀察,才發現城內有幾十個人一直在不停地移動,看樣子,是有人在指揮著他們與我們捉迷藏。」
林兒點頭道:「我猜也是這樣。阿兄說,很多將軍想請成公興出山,可卻連他的面也見不著。要說,將軍的手下多,奇人異士也多,而這汝南不過彈丸之城,怎麼卻在這一個小城找一個人而不可得呢,想必就是這城中特別的結構所決定的。看起來,我們還是得先破解殷神棍為我們設計的這個數字的謎題。只有解開了,才能見到他。阿兄,你有什麼想法了嗎?」
剛一說完,檀羽便拉住了她的手,讓她看向陳慶之。林兒依言看過去,見陳慶之仍在三少主的手上不停地寫,便奇怪地用眼神詢問檀羽。檀羽小聲道:「我在仔細觀察他寫的東西,其中是各種複雜的算術。如果我猜的沒錯,子云一定是想到了什麼,我們且等他寫完。」
於是,諸人的眼神都看向了三少主懷中的陳慶之。陳慶之將頭倚在三少主懷中,時而書寫,時而皺眉細想,時而又抬頭向三少主傻傻地笑笑。但大家都知道,他這是在忘我地思考殷紹設置的謎題,大家也就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畢竟,他在兵陣上的天賦早為大家熟知,是所有人中最有可能解出謎題的人。
三少主也就用另一隻手,小心地撫摸著他的頭髮,眼神中飽含著無盡的溫柔。自從與劉英媚的一番糾葛後,三少主已經完全懂得了懷裡這個男人,她終於將自己全部的身心都交給了他。這份愛已經變得如此簡單而純粹,沒有任何的波瀾,就像她現在看他的眼神一樣。
也不知等了多久,陳慶之突然一聲驚呼:「原來這樣簡單!我怎麼這麼笨啊!」諸人聽他這樣一說,便知他已經解開了謎團,無不興奮地期待。
檀羽代表諸人去詢問謎題的答案。陳慶之這才眉飛色舞地解釋道:「這是一個方程術。」
「方程術?」檀羽一臉的詫異。
陳慶之卻微微一笑,「《九章算術》中的方程術,是在中心寫下一個數,代表天元,然後從中心向外擴展,寫下不同的數字,分別代表一次冪、二次冪。東南西北不同的方位,則代表不同的『物不知數』。在這個城裡,中央的余木樓就是天元,城門下代表一次冪,護城河外代表二次冪,依此類推。剛才北城門護城河外是數字九、南城門護城河外是數字四、余木樓下是數字一,把這幾個數字寫成一個方程,這就正是一個日月運轉的軌道啊!」
檀羽聽他這般解釋,立即明白過來,不住地點頭道:「我以前聽何承天何西席與我解釋過日躔月離,他根據其祖輩多年的觀測,認為日月運行是不均勻的,不能以一個正圓來對待,這也是他造《元嘉歷》的主要依據。這個城中看上去是用河圖結構來設計,但由於考慮了日月運行的不均勻性,所以各方數字一直在變化,這才組成了一個方程術。果然,聽子云你這樣一說,一切都合理了!那麼你覺得殷神棍應該在什麼地方呢?」
陳慶之略想了想,便即說道:「以渾天說的視角,日月五星俱在天地之間,日月運行雖不均勻,然而『天』與『地』卻有固定位置。如果放在這城中來看,『地』便應處在南北中軸線上。我們甫一到時,殷紹是按河圖中地數的順序在引導我們,如果不出意外,他這是想暗示我們,他正處於『地』這個點上。天為陽地為陰,他應該就在陰面上等我們吧。」
檀羽聽他分析完,心中略一計算,便知他說的『地』應該處在城中的什麼位置。於是一聲呼喚:「我們走吧,見殷神棍去。」就當先拉著林兒、尋陽,重又走進南城門,來到南大街上一座普通民房的外面。這裡,就是他按陳慶之的提示,計算出的所在。
檀羽在門外站定,向內朗聲一聲呼喚:「神棍兄,這麼多老友來訪,你不把茶水糕點準備好迎接我們,卻讓我們在外面喝冷風,可不厚道哦?」
剛一說完,就聽見那民房中傳來一陣大笑,伴隨而來的是一番人聲:「哈哈哈,阿羽又長進了嘛,這麼難的題都能解開。木蘭阿姊、二郎、小熙,小弟奉師命考驗阿羽,勞你們在外面受冷,小弟在此先賠不是了。」
說這話的人,語調雖成熟了,但兒時的語氣卻絲毫沒變,他就是殷紹!
(註:本回書中的方程術,部分運用了宋以後的天元術。)
第九回 神棍
隨著人聲,走出來一個身著白綢長衫、頭戴醬色幞頭、手持奇楠摺扇的文士。他一出門,諸人便有飄然如仙之感,沒曾想這一個市井之中,竟真就遇著神仙了嗎?
殷紹隨成公興經年學藝,早成長為其門內最具才學的弟子。成公興這一門,修的是五行易數、奇門遁甲之學,於世間人看來,這便是神仙的學問了。其人經這神仙學之浸淫,自也練出了一身仙風鶴骨。此時諸人得見,又是因著深厚的兒時情誼,殷紹有意穿著隆重。如此這般,方顯出殷紹非是凡塵中人。
韓均最是機敏,他也不管殷紹變成了怎樣的神仙,上去便給了殷紹肩頭一拳,道:「神棍你可真是,害我們好找。」殷紹連忙賠笑道:「師尊之命,定要你們自己依著提示來到此處,我若幫了你們一點,便是有違師命,實在無可奈何啊。」木蘭過去拉住韓均,道:「殷紹的本事哪是你這蠢人能想得清的,他這樣做自有他的道理。我們幾個時常跑江湖,風餐露宿慣了,倒沒什麼,只是苦了主母、公主、黃龍、玉娘她們這些閨門中人,殷紹你該要向她們賠罪才是。」
殷紹聽得她言,便徑直走到林兒面前,躬身一禮,喚聲:「主母」。
林兒奇道:「你認得我?」
殷紹直起身來,一面搖著摺扇,一面神秘一笑道:「清雅脫俗、宛若仙子,這不是水心仙子,還有別人嗎?師尊說我此生將要『遇林而起』,想來此時就是我出山的時候了。」
林兒聽他言語,想起以前曾聞,殷紹恃才傲物,卻不想竟是如此隨和、甚至還帶些世俗氣息,這與他神仙打扮的模樣實在不怎麼相稱。念及此處,林兒頗有些驚異,只得答道:「殷紹之名聽到了許多次,今天一見,果然非比尋常。小妹鄉野村姑,實在當不起你的謬讚啊。」
殷紹道:「主母這話不妥當。我們當年這些兄弟,個個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他們擁你為主,自是敬你的氣質。你又是阿羽的妹子,我阿文兄弟還要娶你為妻。你說的話,自是要代表這些兄弟們的風度,你可千萬別太謙虛了。」
林兒聽他這一番話,才終於明白他還真的不是凡人,心中自視甚高。不過因為他是來自槐沙集,與兒時的兄弟們情誼分外的好,所以才會顯得容易接近。於是她回道:「殷紹說得對,是我妄自菲薄。我們識樂齋能人異士多,大家團結在一起,就沒有完不成的任務。就像今天,對於殷紹這個謎題,我和阿兄都沒有主意,可子云卻破解了這一道難題。」說著,她又將陳慶之及其餘諸人介紹給殷紹。
殷紹便向陳慶之一禮,道:「先時還道是阿羽破了我的謎題,卻不想他有高人相助。久聞仇池侯家堡的少堡主天賦異稟,創造了許多新奇陣法,今日得見,果然不是凡人。」
陳慶之道:「承蒙殷兄看得起,實不相瞞,今天在下來此,還是想來拜師學藝的。上回在南朝,我的陣法輕易就遭人破解,害我們險些喪命。歸根結底,還是在下只知道創造新陣法,卻對傳統陣法不甚了解之故。長樂仙人成公興為當世奇人,在下想向他討教一番,不知當如何才能見到他老人家?」
殷紹微微一笑,道:「師尊年事已高,不會再收徒弟。兄台如果不介意,小弟亦可和你討教一二。大家別站著了,隨我進屋吧。」說罷,他便當先回身,退進他剛才所在的那間平房。其餘諸人以檀羽為首,俱都跟了進去。
走進屋中,才知裡面別有洞天。穿過一間門房,便是一個小的花園。再往前走,方進入了房的正廳。這個廳又比門房寬敞了許多,其中擺滿了各色的武器之類。成公興這一門,專攻兵家之事,自然也對這武器之道,相當精熟。
殷紹一進門,便走到一面牆邊,將一根繩索拉了幾下,諸人面前,便出現了一張極大的布簾。大家定睛去看,才見那布簾上密密麻麻畫著的,都是各種象數奇門的圖畫符號。諸人看著這上面「鬼畫桃符」般的奇異圖案,無不嘖嘖稱奇。
殷紹見眾人表情,不無得意地道:「這上面所記錄的,便是我這些年隨師學藝的所有筆記心得,我門中的精要,基本都在這上面了。你們可有興趣聽我講解一二麼?」
他這一問,自然令檀羽、陳慶之興奮不已,便急著請他指點。可林兒卻嘟著嘴道:「這麼複雜的東西,看一看都要頭暈,要是再聽你講,肯定就如在夢遊了。你能不能挑裡面最簡單的講?至於其它的,阿兄、子云要是有興趣,你們以後再單獨交流嘛。」
殷紹笑道:「主母說的是。」便又回頭去到那布簾上尋找,似乎在尋找林兒說的最簡單的東西。可找了半天又不可得,顯然他門中的學問,對於常人來說,都太難了。
林兒見他為難,莞爾一笑,道:「殷紹的學問太難,想來我剛才那話是難為你了。要不這樣,剛剛阿兄給我講河圖,講了半天我還是一頭霧水,殷紹可否用簡單的語言再為我講講這河圖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殷紹聽她此說,立時臉顯興奮神色,回道:「河洛之學麼?不瞞各位,在下最擅長的,便是河洛。你們來看這裡,」說著他舉起摺扇,向著布簾上的兩個圖案指了指。諸人順著他手看過去,原來那是一個圓形和一個方形。殷紹續道:「這便是河洛了。」
諸人一聽,無不傻了。雖說大家都沒有在這方面有多高造詣,可誰不知道河圖、洛書乃是先聖傳承最重要的奧秘,是華夏文明最核心的符紋。怎麼這河、洛到了殷紹眼中,就變成了一個圓形、一個方形?如果真是這麼簡單,那又如何能被稱作文明?
殷紹當然明白他們的不解,又換了個地方,將摺扇指向另外兩個圖案,說道:「你們一定想說,河圖、洛書不是這個嗎,怎麼會是剛才那個?」他這時手指的方向,正是大家都見過的那個河洛圖案。眾人見他這一指,便不住地點頭。殷紹又是一笑,續問道:「那你們看,這兩邊的圖案可有什麼區別嗎?」
眾人經他提醒,這才仔細去比較。河圖因是依八卦方位排列,從中央之土向四周延伸,某種意義上,這倒的確像是一個圓形。與之相反,洛書便是一個標準的九宮格,九宮格當然是方形的。這樣一比較,好像確如殷紹所說,河圖就是一個圓,洛書就是一個方吧?
木蘭是個直腸子,見殷紹不住地賣關子,急道:「以前讀書的時候,也讀到過『圓者,河圖之數,方者,洛書之文』這樣的句子,說明這二者確實有相通之處,可那畢竟都是書本上的東西,實在沒有太多的體會。阿紹趕緊說說,它們之間到底是個什麼關係吧?」她說這話時,尋陽也不住點頭。當初在上邽縣學中,每涉及這類問題,作為教授雜學的夫子,尋陽總是沒法盡述其詳。
殷紹見眾人都是急切想知道內里奧秘,又是一陣得意,方才說道:「要不,我還是先從我自己的學習經歷說起吧。」
第十回 闖關
「阿羽你還記得嗎?以前每次我回槐沙集,都會專門和你探討圓形、方形到底都是些什麼東西?」
「嗯,當然記得。」檀羽點頭道:「每次你回家,我們都要討論很多東西,我所了解的關於兵陣的知識,多是出自這些討論。當時我還問你怎麼會對這東西感興趣,你卻不肯說。」
「呵呵,那是因為那時候我對洛書還不十分了解之故。後來經與你一番探討,我就終於明白了,洛書實際上就是定義了一個方!你們看,洛書上這九個數字,每一條邊加起來的和都是一樣的,不僅如此,兩條對角線的和,也是一樣的。這不正和正方形的定義方式類似嗎?所以直觀上,洛書就是給出了方形在術數上的定義!但是你馬上一定會問,方形的對角線長並不等於邊長啊?所以洛書所給出的,實際上是兩個方,將所有奇數和所有偶數分別按大小連起來,就形成了兩個拆開的方。你再去檢查,就發現四條邊依然相等,兩條對角線則變成了按減法相等。」
「殷紹的意思是,洛書其實就是用數字的方式來解釋圖形?這倒的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呢?」檀羽和陳慶之聽到他的講解,都開始深深地思索起來。這樣的理論,對他們來說,吸引力實在太大了。
殷紹則繼續著他的理論,「把這個想清楚之後,河圖也就簡單了。河圖不同方位的兩個數字相減,恰恰等於中央的那個數字,這就和圓形的定義方式完全一致。不僅如此,河圖還定義了旋轉的方向。從一開始,延著數字大的方向旋轉,碰到內圈變外圈、或外圈變內圈時,就用中間那個『十』進行判定。這樣,這個圓就變成一個有方向性的圓了,這也是為什麼行星運轉都是有方向的。」
他講完這些,檀羽、陳慶之還沒反應過來,尚在仔細思考他說的話,並將其和自己已有的經學知識聯繫起來。只有木蘭在一旁不住地稱讚:「阿紹你真厲害,這麼複雜的東西,也能研究得這樣透徹。」
稱讚一番後,木蘭見其餘諸人並沒有多少疑問,便又將嵩陽縣遇襲的事與殷紹講了。殷紹沉吟片刻,便走到另一邊,從武器堆里拿起一副鎧甲,對眾人道:「這副紙甲,是師尊的得意之作,不僅輕便,而且弓矢、鳥銃均難穿透,阿羽、主母和各位小姑都貼身穿戴一套,可保生命無虞。我再設計一套步行時的陣法,讓有武功和沒武功的人配合行動,自然就萬無一失了。」
諸人聽得他言,又想起前日宇宙幫的襲擊,這才總算將懸著的心略放了下來。林兒忍不住贊道:「阿兄的兄弟,個個都是及時雨。有殷紹幫忙,我也終於不必擔憂了。」
「可是……」殷紹卻突然顯出了一絲難言的神色來,「師尊說,我要想離開汝南去幫你們,除非你們能通過他設下的任務考驗。」
「任務考驗?」眾人一陣好奇,原來剛才他們在城中轉悠了一大圈還只是熱身,根本不是真正的考驗呢。這成公興果然是世間奇人,要過他這一關真是不容易。
「嗯,師尊的任務,比我出的謎題可難多了。你們剛剛經過那個余木樓的時候應該注意到了,那余木樓有四個門,師尊規定,你們要每兩個人依次從四個門進去,並同時到達頂層,在頂層的大鼓上敲三下,這個任務就算是完成了。不過,每個門的人選必須各不相同,而且一旦進了門,在敲鼓之前,就不能由別人做任何的幫忙,否則整個任務就失敗了。」殷紹解釋著。
林兒奇道:「裡面的任務都有些什麼可以透露嗎?我們應該如何分配人員呢?」
殷紹道:「老實說,任務是什麼師尊並沒有告訴我。不過你們可以放心,裡面沒有任何對你們的生命有威脅的東西,只要你們自己小心些,怎樣進去,一定能怎樣出來。至於人員分配,按道理我也可以參與其中來幫你們,不過這些任務都是難得的體驗機會,旁人想經歷尚不可得,你們還是自己進去嘗試吧。我看你們中不是剛好有四對情侶嗎?要不然這四對情侶每一對負責一個門好了。」
他說的四對情侶,自然是指檀羽和尋陽、陳慶之和三少主、韓均和木蘭、念雙和雙妹。
林兒聞言,拍手道:「嘻嘻,神棍兄這個安排好,我可以坐壁上觀,不用去累一回。」
可黃龍卻有些不滿地道:「不要不要,這個安排一點都不好。那麼有趣的任務,黃龍也想去呢。以前在葭萌關尋找費氏夫人、在洗罪城奪寶,這兩次冒險闖關,黃龍都沒趕上。這回好不容易趕上了,卻又不能去,多遺憾。」說著她連連嘆氣。
殷紹笑道:「張小姑想進去試試,和誰換一下不就好了?」
黃龍想了想,便央求林兒道:「師叔,我們兩個組一隊,去替換木蘭師叔和韓師叔,好不?他們一個參加過葭萌關的行動,一個參加過洗罪城的行動,這次就不去了嘛。」林兒見她急切的表情,只得說道:「黃龍想去,那我當然陪你啦。只是不知道木蘭阿姊同不同意。」黃龍和木蘭曾一起在武當山待了近一個月,兩人自然是格外的相熟,此時黃龍聽得林兒之言,便過去拉著木蘭求情。木蘭見她模樣,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於是人選確定,一行人便隨著殷紹,風風火火再度來到余木樓下。
殷紹指著樓下四門,說道:「南北西東四門,按照我對師尊的了解,這四個門應當分屬乾、坤、坎、離四象。其中,東門少陽,屬離火,為初升之象,小熙、雙妹武藝最高,最適合此門;南門太陽,屬乾天,為動極之象,主母、張小姑健行天下,最適合此門;西門少陰,屬坎水,為沉降之象,陳公子、三少主沉靜多智,最適合此門;北門太陰,屬坤地,為靜極之象,阿羽、公主君子之德,最適合此門。」
他剛一說好,性子最急的念雙也不等諸人同意,便即拉了雙妹,走進東門。
余木樓闖關任務,開啟!
第十一回 青龍
念雙二人走進門內,才發現其中竟是空空如也。四圍牆壁像是純鋼打造,一直延伸到十丈高的樓頂層。頂層是一個圓形的小洞,從洞裡透下來一些微弱光線,可以稍微看清其上應是一個平台,亦即大鼓所在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這樓的四道門都通向同一個頂層同一面鼓,只是個中的機關不同罷了。
兩人看清頂層的形式,再去瞧四周牆壁,才見壁面純青,平滑如鏡,其上唯一可攀手處,是幾條蟠在牆上的巨龍。
雙妹在念雙身後,怯生生地喚了聲「師叔」,聲音便在這空曠的樓里反覆傳播,也令二人感到了自身的渺小。
兩人手拉著手,左右上下看了半天,才由雙妹說道:「好像這一關的考驗,就是如何能在這空曠的樓里,攀到那最頂層的大鼓旁邊吧?我們兩個還可憑輕功上去,可小姑她們卻怎麼辦?這一關怕是很難啊?」念雙握著她的手,笑道:「丫頭就是善良,自己這一關怎麼過還沒想好,就先關心別人。其餘那六個人可比我們倆聰明,他們自有辦法上去。咱們還是先顧自己吧。」
雙妹聽他話,似乎有些不解,忙問:「我以為,這高度不過十丈,我們借著那幾條龍做支撐,憑藉輕功,應該不難爬上去吧?」
念雙聽她這話,微微一笑,也不答她,只從自己衣服上撕下一塊小布條,然後縱身一躍,到了巨龍旁邊,將那小布條在龍身上搓了兩下,再回到雙妹身邊。他將小布條給雙妹看,雙妹這才大驚失色:原來小布條竟像是被燒灼一般,變成了黑灰色。
「原來這竟是一條條的火龍!」雙妹訝道。
念雙道:「丫頭你仔細看那龍身上的顏色,和其餘地方略有不同,那上面,分明是抹了奇怪的巨毒之物。如果我們貿然將手在那上面借力,只會被燒成灰燼。看樣子,這一關怕是不太好過。」
雙妹點點頭,便拉了念雙坐下,然後道:「師叔別著急,我們坐著慢慢想辦法。」念雙依她言坐下,兩人就依偎在一處,思考著如何才能攀上這樓、完成成公興的任務。
雙妹看著頭上頂層處透進的光線,喃喃地道:「那裡有一根橫樑,如果能用繩索什麼的套在上面,咱們都能上去了。可是進來之前也不知是這情況,沒有準備繩索。要不我們將衣服撕破做成繩索如何?」
念雙想了想,道:「似乎可以,且讓我先試一試。」便從腰間取下承影劍,將劍柄系上一根布條,然後對準頂層那根橫樑猛的一扔,布條便隨著承影繞橫樑掃過一圈,重又落到念雙手上。念雙一看布條,頓時搖搖頭,原來布條同樣變了色,橫樑上也抹了毒。
念雙恨恨地道:「這成公興可真夠狠的,就是不給我們借力的空間。這可如何是好?」
二人又重新坐了回去,繼續思考還有什麼好的辦法。念雙想來想去,似乎只有找邊角上一點狹窄的地方,左右借力往上攀登。可雙妹卻反對道:「這個牆壁這樣滑溜,稍一失足便要掉下來。就算一路小心翼翼,也難免到最後會氣力不足。」念雙想想也是,又只好去想別的辦法。
等了許久,雙妹忽然說道:「師叔,你把我當成你的承影好不好?」念雙奇道:「把你當成承影?」雙妹卻興奮起來:「對呀,把我當承影,拋上去。」
念雙聽她如此提議,便知她是想靠輕功、再加自己的幫助直接飛上去。可念雙還是不無擔憂:「萬一我的力氣不足,你沒能倚住上面的支點掉下來……」
還未說完,就被雙妹擋住了嘴,柔聲道:「如果掉下來,師叔也一定能接住我的,對不對?丫頭就是你腰間的承影,天天貼著你,你一定知道怎麼把我拋上去的,對不對?」
念雙見她這般堅定的表情,思索片刻,便即說道:「好!就這麼辦,豁出去手斷了,我也不會叫你有事。」
於是念雙便脫下自己的外衣,撕成一條一條,互相連接起來,形成一條十餘丈的長繩,讓雙妹拿著一頭,然後道:「丫頭,準備好了嗎?」雙妹便微笑著點頭。
念雙當即一聲大叫:「起!」
雙妹聞言,雙腳點地,便騰空飛起丈余。就在她上升之力將止之時,念雙也飛了起來,然後奮起身上所有的真氣,在雙妹雙腳上猛的一推。雙妹得此憑藉,立即竄升上去,飛快地接近高樓頂層。
可是,還差那麼一點啊!
雖然雙妹身子輕,但比起承影自是重得太多。念雙力氣再大,要將她推上十丈高樓,還是顯得力氣不足。
雙妹見上升之勢即將停滯,急切之間高叫道:「師叔,承影!」
地面上的念雙得她提醒,瞬間反應,便將承影的劍柄向上,照著她的腳底擲了上去。承影劍擊中雙妹,雙妹得此憑藉,再次上升少許。只這一點,已讓她的手攀上了那頂層的平台。
有了手的支撐,雙妹輕身一躍,就上了頂層。甫一上來時,她還格外小心地用布條綁住了手腳,但那顯然多餘了,高台之上,是沒有抹毒的。
於是,雙妹將事先早已備好的長繩找了個結實的地方牢牢綁住,又將另一頭扔下去。底下的念雙有了繩索的幫助,要攀上頂層也就毫無困難,只三下兩下,就見他如山中的靈猴一般上了高台。
兩人站在高台上,興奮地擁抱歡呼。
自上次對戰李寶時,他們達到了真正的融合,從此後,二人的身心聚到了一處,一個眼神、一個語氣,便都能讓對方領悟。今天,也正是這樣完美的心神交融,才讓這個任務的完成,變得容易。
兩人又膩味了一陣,才由念雙過去,舉起大棰,重重地在頂層的大鼓上敲了三下。
第十二回 朱雀
兩人敲完鼓,就從頂層的窗台一躍而出,來到地面。念雙正要向其餘諸人敘述樓內的情景,殷紹慌忙止道:「小熙,千萬別說出來。接下來的每一關,都不相同,你說出的話,反而會影響他們闖關的進程。」念雙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言。
黃龍卻在旁躍躍欲試地道:「阿雙叔可別和我們說裡面的情況,省得我們被說是作弊。我跟林兒師叔一定和阿雙叔他們一樣,順利地完成任務。」林兒忙拉住她:「張小美不要大意哦,這個任務一定要小心翼翼地去做。」黃龍點點頭,道聲「知道啦」,便拉著林兒走進南門。
南門內的情況,與之前念雙二人所見並不相同。雖然樓內依舊空曠、四壁依舊平滑,可並不如之前的純青色,而是通體的赤紅色。沒有四壁的火龍蟠著,只有一隻不知名的大鳥,正蹲在一個角落處打盹兒。
黃龍站在場中,頭朝上,向四周看了半天,這才奇怪地道:「師叔,這樓里怎麼連樓梯都沒有?那我們可怎麼上到頂層敲鼓呀?」林兒卻笑道:「我猜就是這樣。剛剛你沒發現,阿雙的外衣不見了,顯然他們是用外衣製成了長繩從那上面吊下來。可殷紹不讓他說出來,我猜是因為知道我們即便有長繩,也是無法上去的。」
黃龍嘟著小嘴,沉吟道:「唔,原來是這樣。那我們怎麼才能上去呢?這裡什麼都沒有,只有那邊那隻奇怪的鳥兒,難道我們只有靠那隻鳥兒把我們馱上去?我先試試看。」
說著,她便跑到了角落處,蹲下來小心看了看那隻鳥。這鳥兒體型大致和黃龍嬌小的身驅相仿佛,不過喙很長,顯是飛禽中的獵食者。黃龍看了一陣那鳥,就用手輕輕去觸摸它的羽毛。剛一伸手,就見那鳥忽地一抖,嚇得黃龍連退了兩步,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原來,那鳥兒展開翅膀、站起身來,才感覺它的身型又大了一圈。一對羽翼足可將林兒、黃龍二女全都包裹其中,它的高度,亦有兩人左右。
黃龍一臉興奮地對林兒道:「師叔,這麼大隻鳥,把我們兩個都馱上去也一定沒問題的。咱們這一關簡單,不用脫衣服,嘻嘻。」
林兒看了看她可愛的表情,微微一笑,道:「話是這麼說沒錯,可這鳥兒如何才肯聽我們的馱我們上去呢?」黃龍經她提醒,不住地撓頭:「對啊,鳥兒又不是人,也聽不懂我們說什麼呀,這可怎麼辦?」
說話時,她的腳步卻並未停。她的想法是往鳥兒的身後走,然後趁鳥不注意,試著爬到它的背上去。誰知那鳥兒頗有些靈性,對黃龍「暗度陳倉」的計策像心知肚明一般。黃龍一邊說一邊走,它也跟著黃龍旋轉著身子,就是始終不讓黃龍到它的身後。黃龍兩句話說完,就已經圍著它轉了半圈,仍是正對著它的鳥頭。
黃龍抿抿嘴,仍是不肯服輸,便加緊腳步繞著鳥兒轉圈。可是,她畢竟轉的是外圈,哪有鳥兒速度快,不論怎麼轉,她就是怎麼也躲不開鳥頭去。
林兒遠遠地看著她和鳥兒戲耍,其中充滿了童趣,忍不住便大笑出聲來:「老鷹捉小雞,這遊戲好多年沒玩兒過了,嘻嘻,有趣有趣。」一邊笑,她又一邊出言提醒黃龍:「你別光繞一個方向跑,左右動動,鳥兒畢竟笨,跟不上你的。」
黃龍哪會想不到她這一招,只是剛才和鳥兒賭氣,這才總繞一個方向走。聽了林兒的話,她便來回地和鳥兒兜圈子,不多時,便繞亂了鳥兒的腳步,終於觸到了它的尾毛。
黃龍一旦成功,哪肯放手,當即用小孩爬樹的動作,飛快地衝上了鳥兒的背,然後便在鳥兒背上,發出勝利者的歡呼。
那鳥見自己最終被黃龍的腳步騙了,似乎很生氣,將頭死命地抖了幾下,然後竟如最開始一般,直接蹲了下來,兩側羽翼也縮到一處,再不肯起來。
黃龍剛剛還在大笑,見鳥兒這般動作,當即愣住了,迭聲哀求道:「鳥兒鳥兒,你怎麼下來了啊,我還要你帶我上樓去呢。」可是說了半天,鳥兒再無半點反應,竟是直接將眼緊閉,繼續打起盹來。
黃龍見狀,半帶哭腔地對遠處的林兒道:「師叔,這可怎麼辦啊?」
林兒剛剛見黃龍得意和失落的表情迅速轉換,滿是少年心性,早笑了個前仰後翻,這時聽黃龍問,這才略止住笑,溫言道:「別急啦,你先下來,我們坐著慢慢想辦法。」黃龍聽得她意,悻悻地又瞄了鳥兒一眼,這才不舍地離開鳥背,來到林兒身邊。
於是二女便找了個角落處坐下,眼看著那隻怪鳥,心中開始思索對策。
識樂齋人有個習慣,每當思考問題時,便要坐下來靜靜地想。這個習慣,最早就是從林兒開始的。遇到任何大事,只有先讓自己冷靜,才有可能找到最好的解決方案。這一習慣,也使得識樂齋每次都能化險為夷。
黃龍歪著腦袋想了半天,忽道:「陶家阿兄的口技什麼都能模仿,肯定能和這鳥兒溝通的,師叔你會不?」林兒卻直搖頭:「師弟那本事還真是獨門秘技,我是學不來的。要是帶著我的寶琴,興許還能和鳥兒說幾句話。」黃龍「啊」了一聲,癟著嘴道:「那可怎麼辦啊?」
林兒微微一笑,道:「我在想,這個鳥似乎很通人性,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黃龍聽她作如此想,不由得一愣,道:「這鳥兒肯定是有人馴過的吧?否則怎麼這麼聰明。」林兒道:「有人馴過這個是很自然的啦。可鳥兒畢竟不是猴兒、狗兒,它對人應該有天生的敵意。可這隻鳥卻和生人如此玩耍,要訓練到這個程度,怕是需要一些非常手段的。」
「師叔的意思是?」
「我曾聽說,草原人馴養蒼鷹有一個老話叫『熬鷹』,意思是說,在馴鷹期間不能讓鷹睡覺,要困著它、累著它,讓它飢餓難耐、對人再無敵意時,再由馴養人給它喂食,這樣鷹就能被訓練成捕獵的幫手。這隻怪鳥雖和蒼鷹有所不同,但我看它一直這樣嗜睡,說不定當初被馴化時也是採用了類似熬鷹的辦法。」
「哦!我懂了,師叔的意思是,我們也讓那鳥兒睡不著覺,它無可奈何,就只好帶我們飛上頂層了。」
黃龍如同頓悟了一般,興奮地就跑到那鳥兒跟前去,雙手雙腳並用,去推搡那鳥兒,口中則時而唱歌、時而尖叫。她的聲線本來就細,尖叫起來的聲音連林兒都受不了,何況是熟睡中的鳥兒呢。鳥兒被她這樣一弄,就開始有些煩躁起來。
黃龍見有了效果,更加興奮地去「打攪」鳥兒的美夢。她是一個很有專勁的人,就這樣一刻不停地動作。約過了一個多時辰,她的聲音卻不見一點嘶啞,反是鳥兒終於受不了了,終於站起身來,展開它的雙翼,將它的側身對準了黃龍。
黃龍見它動作,便知它終於被自己弄服氣了,不由得哈哈笑了幾聲,然後過去拉過林兒來,道聲:「師叔快上。」二女便上了鳥背,緊緊地將羽毛抓住。
那鳥兒見二女坐穩,將翅膀一陣扑打,登時便一飛而起,來到樓的頂層,將二女穩穩地放了下來。
黃龍一落實地,當即過去舉棰敲鼓三聲響。於是二女又由鳥兒接上,下得地來,重返樓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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