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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雨-Reign of Assassins 同人 (1-2)作者:Sh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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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4 23: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Shin
一 所謂命運,如何迷惑了雙眼
「說什麼傻話,以後的日子還長呢。」他抱著衫衣被染盡的曾靜,緩緩的向著寺廟外走去。
一路向城東,等他騎著馬來到湖邊,靠在他胸口的,是氣息已經有些游離的曾靜。本是已經在強撐的他,卻是在硬把船劃到湖中央,一靠上李鬼手的船坊,他還來不及呼叫,便是強弩之末般,哐鏜一聲重重的砸在了甲板上。
這下可好,這一厚實的震盪把船倉內的爺孫倆給嚇得不輕,還以為有賊人登船了,趕忙抄起把匕首踱步而出,一開眼,卻只見倒在船上的江阿生和躺在小船里的曾靜。只聽李鬼手放下手中的傢伙,無奈的搖了搖頭,跟旁邊的孫女說到,「孽緣啊,是你我兩人的罪過。」哪知旁邊的小女孩卻不緊不慢的側著頭,跟李鬼手說到,「爺爺,是你說的,易容之後,這輩子他們兩個都不會在遇上了,看來,這與我們無關,不管面容幾何,該遇上的,終將會遇上…」說著話,爺孫倆便接連著把兩人給抬進了屋內,李鬼手還連連碎碎念到,「我這老骨頭,可要被你們兩個給折磨死了!」
不知過了幾個晝夜,月升之時,江阿生先是甦醒了過來,些許是昏迷了太久,伴隨著耳鳴的,是有些刺骨的疼痛,李鬼手聽見倉內的動靜,變撩開了鏈子走了進來,從案台上端了一碗還冒著熱氣的湯藥,遞給了揉著胸口的男人。「喏,你剛醒,得虧你還年輕,好的還快些,趕緊把藥喝了,只是你身體內的隱疾.... 你還是多上心些吧。」江阿生艱難的坐起身,仿佛每一根筋骨都在和自己作對,接過碗,開口問道,卻發現聲音很是沙啞,無法出聲。
李鬼手皺著眉,一看就知道他想問什麼,手中還搗著藥膏,便又轉過身對他沒好氣的說了一句,「曾靜還躺著,她本就舊傷未好,這次又失血過多,一時半會兒還醒不了。為了救你們倆,我是花了好些力氣,這次,藥費得加倍。」說這,李鬼手走近催促著江阿生把藥趕緊喝下,他也是憂心忡忡的,一飲而盡,然後放下碗,便準備拿手撐著,腳試探下走下床,也是操之過急,一個趔趄,人就跪了下去,幸好右手還迅速的抓住了床邊,李鬼手也是瞪大了眼,「這病人怎麼不聽話,我救你們這麼多次了,能不能就別亂添麻煩了。」
小孫女也是聽著室內的吵鬧聲,趕緊小跑了進來,看著還跪在地上的江阿生和旁邊呵斥著的爺爺,她也是無奈的搖搖頭,上前扶起來江阿生,「曾姑娘今日已經好許多了,氣息也平和了很多,不日就會甦醒。你若想去看她,便隨我來。」說著江阿生是稍微收拾好了自己,一瘸一拐的跟著小姑娘走出艙外,從外面繞到了船另一側的房間。
小姑娘示意他推門進去,又叮囑了幾句,便又退下了。他看著船倉內隱約的燈火,夜半的湖面冷的有些凜冽,湖面卻平靜的掀不起一絲波瀾,猶豫了一下,放在門上的手,終是輕輕的推開了艙門。
他輕輕闔上門,屋內有安神的檀香,暖爐散發著適度的溫熱,還有跳動嘶嘶發聲的火星兒,他順勢望去,看見那人躺在一張窄窄的床上,一時間有些恍惚,回過神來,又一步一步,慢慢的挪到她面前,生怕驚醒那個熟睡的人。他靠著床沿,捂著胸口的傷,蜷縮著,坐在了地上,就算是麻藥的作用,那血肉的撕扯,還是讓額頭滲出了豆大的汗粒,是稍微大聲喘了一口氣,又立馬收聲,調節著內息,平復著脈動。
他把頭靠在床邊,一隻手緩緩的伸出來,輕輕的抬起床上人向下的手掌心,借著縫隙,將手墊在她的手心下,也沒有扣住她的手指,只是若有若無的接觸著,然後又微微抬起頭,看了看床上的人,下巴立在床板上,默默的看著她起伏的胸口,擔心那氣息會飄走。也不知過了多久,眼皮快是支持不住,疏忽的,耷拉了下來,頭也不得勁的倒了下去。
可能過了幾個時辰,再是有些知覺,是被那熟悉的觸感喚醒,有人在輕撫著自己的髮際,似乎不再感受到疼痛,被那溫柔的指尖平撫著,略微冰涼的指腹,安撫著在夢中呼吸急促的他。他聳了聳肩膀,活動了下手臂,恢復了意識,稍稍用力抬起了眼皮,深呼吸了一下,支起身子,那明晃晃的,是晨曦透進了船倉內,他皺了皺眉,又迅速定睛看到了還有些虛弱卻映著光影,睫毛撲哧撲哧扇著,那雙目的主人。他又挪了挪身子,好讓手能夠夠到她的臉龐。
「你醒了。」說著他將她的手輕柔的挽過來,將她的手背貼在自己的臉上,他用臉頰左右磨蹭著,眼神始終落在她的眉目之間。她想說什麼,卻是有些費力。他便把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回了被子裡,又用手指貼在她的唇齒上,噓了一聲,示意她不要動氣。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你想說的,我都知道。」沉穩的聲調,是那份無法掩藏的關切和深情,絲毫不見那日的戾氣。
「你,還在啊。」她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吐出了這幾個字,他寬厚的手掌貼著她被刀鋒划過的側臉,那傷痕,在短短几日內已見癒合。
「我說過,我喜歡有你的陪伴,那是真心的,娘子。」一聲娘子,是像刺中了她的心底,曾靜不禁一股氣血涌了上來,床邊的人也是眼疾手快,看見她有些跳動的太陽穴,便立馬利索的坐了起來,將咳嗽的她抱了起來,讓她把頭靠在自己肩膀上,在她背上的膈俞一穴處發力舒緩經脈。
「暫時別說話了,李鬼手給你下了狠藥,體內的氣血還在亂竄,你有這麼多話要說,等你好一些了,再慢慢說吧,我會在這,不會走的。」他說著,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她也不再接話,只是手慢慢的爬上了他的身上,然後停在了他的左胸,她用手指在他傷口附近畫圈,又微微抬頭看了看他,「不疼了,用了藥,已經快癒合了。」他會意的說道,她在擔心插在他胸口的那一刀,她雖然熟知人的周身筋脈,也確信那個位置不會傷害到他的要害,也還是有些後怕,怕那龜息閉氣丹麻痹他氣息血脈太久,怕那刺偏他心臟的那刀又傷及了他幾年前的舊傷,怕一不小心,又殺死了這個他虧欠太多的人。
「我的命這麼大,豈是你們能取得走的。別忘了,你相公可是走過一遭地府的人。」他說著,沒有一點心酸之詞,反而溫柔的笑著,用自己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她不開口,卻也難掩苦澀之情,是和他氣息相接了幾分,又側過頭,背過了他的臉,靠著他的肩膀,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此刻無地自容的窘迫。
「當年,我就是在這床榻上,從張人鳳,變成了江阿生。你我一前一後,在這船上,你告別了前生,我卻決定假扮成他人。你曾是空心的殺手,而我卻變成了被仇恨包裹的木偶。你不虧欠張人鳳了,你虧欠他的,已經幫還給他了。現在,是江阿生,虧欠你了。阿靜,從今往後,我們便是相依為命了…」他低聲緩緩說道,悠悠的,仿佛那過往的血腥,如輕描淡寫般,被歲月吹散,現在剩下的,只有面前的人兒,那真實的,可以感受的,是她的呼吸。
一聲啜泣,她有些暈紅的眼眶,轉回頭,看著那個如賭咒般傾訴著的男子,如今的她,仿佛置身於,那可以緩解肉身割裂疼痛的幻境,人心隔著人群在流亡,直至你愛上一個人,他所在的方向,和你所在的地獄,只隔了一個寥落的前半生。
沒有千言萬語,從她眼角滑落的熱淚已經告訴了他答案,「好。」短促卻珍重的一個字,她哽咽著說道。他用手輕拭那淚痕,一個吻落在了她的額頭上,兩人都有些釋懷的不再出聲,他伸出雙臂,將她整個人都擁入懷中。
在李鬼手處又修養了一些時日,兩人都恢復的差不多了。江阿生期間更是回了市集的家一趟,家裡是有些狼藉,還剩下未完全清洗完的血跡,和那沉眠地下的八十萬兩黃金,他花了些時間收拾好殘局,又向聞訊趕來的大娘草草解釋,畢竟相處了快一年,也是有些感情,辭別之際,還贈予了大娘一些銀兩,為了她的安危,阿生囑咐大娘勿再向他人道起有關他倆的傳聞,「大娘,日後若有人問起我和娘子,你就說,那一家子一聲不吭連夜搬走了。」說著他看著這個對他們好過的長輩,有些心酸的微笑道,「你離我們越遠,越安全。」說罷,又抱了抱大娘,便帶著一些幫工馱著行李離開了這熟悉的方寸之地。
大娘看著遠遠離去的人影,心裡暗自嘆息,「苦命的孩子啊,你和阿靜,希望你們能好好的。」搖搖頭,看了看變回空蕩蕩隔間的屋子,和一年前阿靜來時,仿佛絲毫不差。
江阿生把這些身外之物都讓人放在了離皇城不遠的一個幽靜小築里,這本就張家的別院。原來自從黑石踏破張家府邸後,他一直借用外戚的名聲在打理這些事。這些年間,他學會了從光明磊落的朝上君子,變成了那黑暗中的影子。
那日從江中救起他的船夫,本就是受過他父親的恩惠,從河中看到張家少爺命懸一線,便將其送往李鬼手之處。李鬼手是知道黑石的作為,也知道張家的赤子之心,日月可鑑,變幫他改頭換面。
張海瑞一生忠孝仁義,也算是洪武年間的一個有擔當作為的人物,張人鳳早年體弱多病,張父便苦心將他寄養於崑崙山上,歲月十幾載匆匆掠過,張人鳳不僅習得上乘武功,更是浸染於正統道教中,文韜武略,儒,法兩家河流,張人鳳就是崑崙山上的陸竹,道法武學集大成者。他手中那參差劍,更是高人用玄鐵打治的,雙劍一長一短,一玄一素一攻上三路、一取下三路,左右呼應,彼此回護,幾近完美。一玄是短劍,一素是長劍,倒是相輔相成,相得益彰。也只有像他這種五臟六腑異位,而能左右開弓的不遇之才才能駕馭這雙劍,參差不齊,亦真亦假,仿佛就是他這一生的寫照。
二十多歲出頭的他,為了輔佐式微的父親而毅然下山,在朝堂上,他是心懷百姓的官員,在家裡,他是寬厚仁慈的張家子孫,只是沒想到,父親意外得到那半具遺體。福兮,禍之所伏,掀開了日後兵刃相見的滅門篇章。
那日被黑石四大高手夾擊,若不是為了保護他父親,張人鳳也未必會落得如此下場。或許,他命不該死,也或許,他的人生,是在他死後,才會開始。
洪武十五年那晚之後,他如掙扎在淤泥中的喪家犬,換上了另一幅面容,卻撥不開面前的重重迷障。就算是日月當空,那天的千刀萬剮之痛也可以在眼前不斷翻過,夜晚四下無人之時,那血濺四壁的錐心之痛,洶湧而來,滴水可穿石,仇恨,不也像藤蔓一般纏繞不依,遮蔽住頭上的星空嗎。
就算他仍幕後牽線運作著張家的殘留的勢力,他終究,是無法再以繼承者的身份出現在朝廷或者江湖中。那如果用一己之力摧毀整個黑石組織呢,他將計就計,索性接受了這個一貧如洗的身份。可以想像一個書香門第,權傾內閣的首輔家大少爺,現在淪落到連吃一個豆皮都要眼巴巴的看幾天才能買一個的下場嗎。身體髮膚受的苦,哪比得上日夜被煎熬的內心啊,鳥獸蟲蛾,為了求生,又何嘗介意這些啊。
重生後的他,過著入不敷出的日子,他是為了偽裝,也是為了懲罰自己。從江阿生的眼裡,他看到了,大明最殘酷無情的一面,有錢有勢的,可以輕而易舉洗脫自己的罪名,低聲下賤的,貧窮卻像疾病一般祖祖輩輩流傳給後代。從那樣的天之驕子,墮落至街頭小巷,他看清了聖上所謂壽與天齊腳下的白骨累累,那朗朗乾坤陰影下的人間悲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那崑崙山上習得的聖賢之道,已經無法拯救深淵中的他了,為了復仇,他何時是魔,何時又是佛。
南京城內,張人鳳搖身一變,化身為一個跑腿的信差,他能夠接近千家萬戶,你有多了解你的對手,你的勝算就多了幾分。那些人們想藏匿的齷齪之事,各家的辛秘,也被他所窺探掌握。利用這職務,他摸清了那夜仇人們的底細,只是,當他再次看見細雨,不,是曾靜,那曾經無比堅定的念頭,卻開始掙扎,搖晃。
在這期間,張人鳳李鬼手一直保持聯絡,畢竟江湖中有什麼微絲動靜,作為大夫的李鬼手也是聞風而動,張人鳳本不是江湖中人,他是朝中的第一聖手,那把參差劍,本該就在太陽之下揮舞,可經歷這劫難後,這江湖,便成了他,不可不入的修羅場。
細雨是於張人鳳之後來到李鬼手處易容的,當所有人都以為細雨消失時,張人鳳還在搜羅黑石一行人的行蹤,是啊,誰又能想到一個已經死去的人,誰又會顧慮一個死去的人,他變得更加縝密,謹慎,懂得忍耐,學會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道理。
消息靈通的李鬼手經不住他的多次懇求,也是鬼使神差的,將細雨的下落透露給了他,沒想到,他卻成了這孽緣的推手之一。
石橋一別,便是生死,此番再見,莫名的,就像當日雷彬能三兩下鎖定細雨一般,那明厲的氣度與淡淡的血腥味,竟讓他有些失神。那種複雜而熟悉的感覺,或許,就是一種因果,世界正在傾倒,曾經的受害者,拿起了刀,走向那宿敵。
他順著曾靜的意,成了親,走了這下坡路。他看著自己註定吞下的苦果,便是預見了將來的錯,他們誰也無法躲過揭開謎底的那天。可是誰都沒有預料到,人如飛蛾,溯光而聚,那一點星火般的幸福與溫暖,是包裹吞噬了兩人,也是驅趕了身居心底的亡靈,曾靜拯救了一念地獄的張人鳳,而江阿生給了細雨那如甘露一般的解藥。
「你知道我什麼化名江阿生嗎?」
「因為在江中死去,又在江中重生。」

二 知她不可求 知他不必候
她是屬於轉輪王的,是他手中的一個人偶,在洪武初年的戰亂之下,他從無數孤兒之中一眼就看中了她,那樣堅定的眼神,破舊的庭院裡,春雨下的淅淅瀝瀝,即使渾身髒兮兮的,眉目間也已出落的十分精緻,破爛的衣服也遮不住那在混亂中仍能鎮定自若的氣度,那個孩子,一個人離得遠遠的,十分警惕。
「你叫什麼名字。」 轉輪王走近那個角落的孩子,沉著那沙啞的強調有些溫和的問道。
「我叫曾靜。」女孩的聲音中有一些畏懼,更多的是來自好幾天沒吃上飯的虛弱。
轉輪王撐起傘,遮在小女孩頭上。
「一夕輕雷落萬絲,霽光浮瓦碧參差…從今天起,你就叫細雨。我會教你武功,以後,沒有人敢傷害你了。」
他自小就凈身進宮,卻習得一身好武功,他是個閹人,在外越是卑賤,私下就越是拚命。憑什麼自己不可以飽讀詩書,憑什麼自己不可以權傾朝野,憑什麼,他不可以像一個正常的男人那樣長鬍子,醉倒在女人的溫柔鄉里。他將細雨按照自己的意願調教,是看上她那雙眼睛,那張臉,終有一日,她會成為自己最美的獻禮。
數十年間,他傳授她辟水劍法,讓她成為自己手下最快的那把劍,走著他給她設計的路,沒有人可以介入他們這親密的關係之中。
日復一日,他看著那張不知何時,已經變得美的令人窒息的臉,卻配著那麼冰冷而陰鬱的神情,他那近乎扭曲的心理,想要占有她快到發瘋,看著她成為自己心中最完美的女人,那種情慾,甚至已絲毫不在他人面前掩飾,黑石里的人,對於他和細雨之間的關係,也是避而不談,畢竟,誰也不想被著江湖排名第一二名的人給滅口了。
細雨是他轉輪王的,生是,死也會是。
長期的流離失所,在遇上轉輪王的那一瞬間,撐到極點的曾靜覺得自己終於得救了,她得救了...
從成為細雨那天開始,轉輪王給了她那碗飯,給了她那把辟水劍,那身令人聞風喪膽的武功,給了她一個「嶄新」的人生。或許對於此生已經被命運拋棄過的自己,就這樣,做一把聽話的劍,收起所有的喜怒哀樂,讓他成為自己生命中的主宰嗎?
辟水劍法,四十一路,又快又密,劍路之走勢如風中的細雨飄忽不定,令人難以捉摸。劍如其人,就像她,收藏起自己的真心,她不可以輸,她想活著,只有活著,才有希望…
十多年來,是懷著複雜的感情,矛盾的活在這個世上,她依存於轉輪王卻又深惡痛絕他賜給她的一切,替他殺掉一個個與黑石為敵的人,在這高手林立的江湖,她成為了讓人望而生畏的那一個。一次次的殺戮,每一次抬手,那劍竟有如千斤重,同時被無盡的放大的,是內心的慾望,和深入骨髓的麻木。這武功到底是用來守護自己珍愛的人,還是用來殺掉天下所以阻礙他路的人,她到底,為了什麼而活著…
還小的時候,偶爾,夜晚閉上眼,她會回想起臨安的春雨初霽,想起曾經有家可歸的日子。那個時候,父親還是地方一個小官,自己是家裡唯一的孩子,自幼便聰慧質仁,家裡雖不富裕,卻能供她讀書識字,她會書畫,也識音律,甚至,她有一個青梅竹馬,有一門已經定好的親事。她識大體小小年紀便料理家裡大小事,家裡沒有男丁,她便是這個家的頂樑柱。江河日下,她也懂得大元是命數已盡。朱元璋在擊敗陳友諒等之後,開始了北伐,她是在戰亂中和家人失散的,隨流民一起遷徙到了應天,而也是在這流亡之中,她從那個被豢養的羊,變成了狩獵的狼。在這亂世中,只有兩種人存在,一個是任人宰割的獵物,一個是荒野上的獵人。
睜開眼,是第二日的清晨,每一次醒來,都有清晨,可慢慢的,她卻再也看不見除自己以外的世界,漸漸的,她喪失了回憶的能力,那個曾經的自己,來時的自己,越發的模糊了。
第一次拿起劍,第一次跟隨轉輪王執行任務,第一次看見鮮血從別人身體中迸發出來,第一次自己親手殺掉素未平生之人,第一次一晚上恐懼的無法入睡,第一次抱著浸滿鮮血的衣服哭泣到天明的自己。她的內心,比誰都煎熬…
這些年細雨為黑石打下的江山,是她眼睜睜的看著轉輪王將手伸入大明官場黑暗的每一個角落,她是幫凶,也冷眼旁觀默許了這一切的發生。她是再也無法去尋找自己失散的親人,現在的她,只是一個屬於另一個世界的殺手,不再屬於過去,不再是一個普通老百姓。
她變得愈發的暴戾和不安,辟水劍身卻不染一絲血跡,隕身於這柔軟劍刃下的亡魂與日俱增,也可能有一天,她不再會醒來,深淵之下看似平靜的表面,實則快要分崩離析的內心,誰會成為刺入她命門了結這一切的那一個人。
————
「還是來晚了。不過生,未必樂,死,未必苦。你就是細雨吧?」那晚在橋上遇見剛剛殺死張人鳳的細雨。那是他第一次看見細雨的真容,他聽說過細雨驚為天人的容貌,下起手來卻毫不心慈手軟,刀刀斃命。那是他早已不經波瀾的內心,久違的,掀起了煙波。
當他趕到張府時,已是一片狼藉,便隨著空氣中飄散的血腥味,一路追隨到了橋上。
細雨並不理會陸竹,徑直從他身邊走過。只聽陸竹開口,「施主請留步。」
細雨並未留下來,繼續走下橋。陸竹又看了看那掉下河裡的張人鳳,便一個輕功,幾步便輕盈的點到細雨身前,攔住了去路。細雨正在前往約定之地,準備交給轉輪王這遺體,見又來一個擋路的和尚,更是心中怒氣自來。她不想戀戰,便放下遺體,劍起劍落,準備一劍了結這不知好歹的和尚。
她拿起劍,刺向這一身素衣的和尚,而面前的和尚,卻絲毫不閃躲,更是用一雙鐵筷子輕巧的接住了自己繞向他身後那悄無聲息的劍鋒,從劍端傳來的震動迅速傳遞到了她的手腕。她來不及轉向,只見自己的劍已經牢牢的被對方牽制住了,這樣的深厚的內力,是她數十年間,都未曾見過的。
細雨拔忙把劍向後退了幾步,把劍往自己眼前一拉,做好了防禦的姿勢,她從未聽說過江湖上有這號人,以筷作劍,剛才對方只用了不到二成內力,便輕易接住了自己的攻擊,細雨頓時有些慌張,她是見過世面的,便知道這世上如果有人能克制住自己的辟水劍,並無幾人,若自己從未聽聞,便是這人,毫不在意榜上排名,那便是更加深不可測。她前半生經歷過許多與生死擦邊的劫難,卻都沒有這一次,這麼的慌亂,毫無頭緒。
陸竹見對方已經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便放下了筷子,雙手合十,朝神經緊繃的細雨拜了拜,「施主不必擔心,小生前來只願帶走這遺體,不會傷及施主半分。」
細雨是知道,就算她雷彬,彩戲師聯手,也未必是眼前這個人的對手,但她又怎麼可能把到手的遺體就這麼交給這個人呢。
「黑石想要的東西,還沒有拿不到的,如果不想死,就讓開。」細雨挪動了一下,調整了最好的出擊角度,就算沒有勝算,她也不可能束手就擒。
「施主若是能過我這一關,便可將這遺體帶走。但如果三招之內無法拿下小生,那這施主便帶不走這遺體了。」話音未落,細雨變揮動辟水劍,蜿蜒前來,讓人絲毫看不清攻勢,陸竹只是閉上了雙眼,只靠聽覺來分辨空氣中微弱的顫動聲。他是以退為進,這鐵筷子一寸短一寸險,可在陸竹手上,卻施展的頗有禪意,以短克長,以剛克軟,叮叮噹噹,花火之間,之間兩人已經從橋的一頭打到了另一頭,黑暗在月光的映照下,也只能通過那鐵與鐵之間綻放的電光來分辨兩人如風如雨飄渺的招式,細雨的辟水劍法在陸竹的以柔克剛之下根本無法突破對方的防線,反而是自己暴露了破綻。
三招已過,細雨喘息著,她是無法找出對方的弱點,變得愈發焦灼,對方處處手下留情,仿佛在嘲諷著自己,她是想繼續刺向對方,卻已經亂了章法,有些氣急敗壞。陸竹卻一步向後,拉開了兩人的距離,讓細雨無處聚焦。細雨那停在空中的劍,眼裡的星火不可置信的跳動著。
「你不殺我,何必玩弄我!你到底是誰!」細雨怒不可遏的質問道,她無法理解這個人現在的舉動,這數年間,來殺她,哪個不想置她於死地,怎麼會有人由此留有餘地的捉弄自己,若要殺她,何不給個痛快。
瞬息間,只聽見一聲絲帛斷裂的聲音,細雨頭上的束髮從側面,斷裂了。她那盤起的頭髮,在這沉寂的夜色中,稀稀疏疏的,散落了下來,披在了肩上。被月色修飾過的臉龐,在白皙中透露出一絲微紅,長發垂在了劍刃上,仿佛動一絲一毫,都會斬斷這青絲。
那個人,方才是何時繞道自己後方,挑斷了自己的束髮,還是在自己眼皮子做到的。愣了一下,細雨收回了辟水劍,那髮絲在耳旁,像是在試圖遮住自己此時的狼狽。
「善哉善哉,施主即為求生,又何必求死…在下少林寺,陸竹,多有冒犯,罪過…」
他是誰,是少林寺四十年來,佛法武功第一人,他在修行,便是想渡化這世人,善惡本就在一念之間。陸竹在啟程前下了決心,江湖中人為了摩羅遺體,互相殘殺,那他便要將其歸葬,了結這場紛爭,只不過,看來,現在,他還需要多渡化一個人了。對於自己的修行,他是自信的,對於蒼生,他也是浪漫的,他決定了的事,便不會半途而廢,捨生取義,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或許,在遇見細雨的第一刻,陸竹,就已經看見了結局。
短短的幾招之間,他已經洞悉了細雨的內心,人心萬念皆化身於手中的劍,他既能拆解細雨的辟水劍法,便也能化解她內心的執念。隱約中,陸竹聽見了那個人心中的嘶喊,看見了她有些不忍的眉目。短兵相接,他看見的,不止是在黑夜中,她俐落的身手,更是一個被宿命囚禁的可憐人。
「想要帶走這遺體,除非我死了。」細雨不再多言,神色恢復了昔日的冰冷,拿起地上的遺體,也顧不上儀容,往前走去,她是心一橫,若是自己命數已盡,便在此了結了此生。
陸竹看著遠去的身影,雙手合十,閉上眼,默默的禱告著,「願我於未來,長壽度眾生。請寬恕弟子的妄為,她便是弟子在俗世的搭救的最後一人…」

「我不想再看見這張臉。請給我一張,普通的臉。」
不是這張臉,而是想,清洗掉這人生,清洗掉,轉輪王在她身上所留下的烙印,清洗掉,她身上的罪孽,和手上的鮮血。那這十多年的人生,也可以像這辟水劍,隨時可以彎轉重來麼?陸竹,用生命點化了她的那個人,他是那聲驚雷,在暴雨傾盆的夏夜裡,直擊心臟,將她重新復甦。
往後餘生,你晨昏誦經,洗凈自己肉身所飽受的劫難,這可否化解你心中的哀傷與苦痛,而他,又可曾入你過夢。
知她不可求
知他不必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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